“听好,我要你暂时姓顾,这是你的一儿一女,大的叫顾尚,小的叫顾青橙,明日你便去镇上寻找一家张家肉铺,铺主叫张正,是你入赘夫婿的同胞兄弟。而你的夫婿叫张权,是二十多年前被你家父辈于土匪手中救回,后来为了报恩入赘到顾家,如今已经亡故,你们三个在洛阳的家中度日艰难,你为了改嫁他人,便千里迢迢地将两个孩子送回张家抚养,与你顾家再无牵扯,你可听明白我说的话?”
张媒婆不愧是久在江湖混的人,立刻便明白了黑袍大哥的意思,“哟,你们是要我扮一个为了改嫁而抛子弃女的寡妇啊,只是人家也不是傻子,会收留这两个连亲娘都不要的赔钱货么?”
“这当然就要看你张媒婆的本事了,要不然老子的金子是白出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如今张正已去世,张家只留一个独子和寡母,你只管将事情闹大,一口咬定你们便是张权的家人,这里还有一块玉佩当凭证,是张家祖传之物,他们不敢不收留这两个孩子!”
“也罢,妾身尽量试试,若不成可不关我事哦!”
“成了老子还有金子赏你,不成这订金老子也不收回,当然成与不成你都给老子将这事嚼烂了,咽肚子里,否则……。”
黑袍大哥身后的大胡子壮汉适时表演了一个刀劈木桩,那木屑正好溅到抖成一团的张媒婆身上。
“大哥放心,妾身睡觉时都会嘴上贴封条的!”
因年关将近,龙泉驿镇上的人流又开始多了起来,不过来往的大都是远近没有农活可忙的乡亲们,外地客商并不多。
一辆从果州来的马车在吕掌柜的粮油铺子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操着外地口音的妇人,后面还跟两个衣着单薄的半大孩子。
这三人直接奔吕掌柜而去。“掌柜的,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叫张正,是个杀猪的。”
吕掌柜打量几人一下,随口问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如今已经不在了,你找他有何事?”
那妇人一听,便哭开了,“我是他家大嫂,我夫君去年过世了。谁知他也去了,我们娘三个是特意来投奔他的,这该如何是好?”
“这位娘子。你先别哭,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张正他大嫂?”
“是啊,我夫君姓张,名权,二十多年前在山东遇到土匪。恰好被我父亲所救,后来便入赘我家了,这是我们的两个孩儿,如今我们孤儿寡母的,家中日子难过,便想着回夫君老家认亲。掌柜的。你知道张家?”
吕掌柜傻眼了,他们都是街坊邻居,当然知道张家有个被土匪杀死后。连尸首都没寻回的大哥,原来人家根本没死,还成了家,如今家人都找回来了,只是张正已死。也只剩下寡妻独子,这要如何处?
“你说你是张权的妻儿。可有凭证?”吕掌柜还剩最后一丝清醒。
“当然有,请掌柜的带我去张家,我自然会拿出来给大家看。”
“这样吧,你先在这里歇一歇,我去帮你问问!”
吕掌柜急忙去找了陈掌柜与周五商量,他们几个历来与生前的张正交好,对杜萱娘带着张义将张家搞得有声有色很是欣慰,这时突然听说二十多年前便消了户籍的张权居然没死,还留下了妻儿,这可是一件大事。
陈掌柜几个一听,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忙向吕掌柜的铺子赶去,想去找那妇人问个究竟,谁知等他们回到吕记粮油铺的时候,母子仨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听街上一阵吵嚷,人们都往张家铺子涌去,陈掌柜几个也忙跟了过去。
只见张家肉铺前,刚才还在吕家粮铺的妇人正带着两个半大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狠心的夫君啊,你怎么不带了我们孤儿寡母一起走,留下我们娘仨到处受人欺负,明明是我们自己家,人家却霸着不让进啊!”
赵小六跳出来骂道:“你这妇人是疯了不成?青天白日跑来说你们也是这家的主子,还让我们东家娘子出来迎接,这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这张家肉铺只有两个正经主子,一个是东家娘子,一个是少东家,你想发疯也要找对地方!”
那妇人本来在嚎,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吕掌柜,便叫起来道:“你们大家问问那位胖掌柜,他最清楚内情,问他我是不是这家的大媳妇?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张正的侄儿?分明是张家二房想独吞家产,所以不敢认我们!”
大家都看向吕掌柜,看他怎么表态,吕掌柜暗暗叫苦,这要让他怎么说?虽然他们都有心偏帮杜萱娘和张义,但是搞不好张权还真就没死,人家认祖归宗也是人之常情,谁也阻挡不了。
对面新开杂货铺的陆掌柜冷不丁冒出一句,“人家正主子都没有出来,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吵?”
吕掌柜等人一听,此话有理,忙叫赵小六请杜萱娘与张义出来说话。
不一会儿,杜萱娘板着脸,张义红着眼睛站到了铺子里,那妇人瞅准机会,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还不上前见过你们的二伯母与大哥!”
杜萱娘手一挥,“慢着,伯母与大哥这称呼我们可不敢受,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张家已经亡故了二十多年的大伯的妻儿,有何凭证?”
陈掌柜在这一群人中最年长,站出来说道:“杜娘子说得有理,我们大家都知道张权传出死讯已经二十多年,现在你们却说他没死,这期间为何你们从无联系?”
“这个是夫君的事,妾身如何知道他为何没有与家人联系?连我都是在他临死之前才听他提起张家的事,让我们在他死后回来找他的兄弟张正,说他弟弟张正一定会照顾我们的孩子的。”妇人强辩道。
“你说你有凭证,且拿出来给我们看!”吕掌柜说道。
妇人果真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大家看,传到张义手中时。张义却哽咽起来,回头冲杜萱娘硊下道:“母亲,这块玉佩与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模一样,我父亲也曾说另一块在大伯父手上,他们多半就是大伯父的家人,求母亲留下他们罢!”
众皆哗然,看来这母子三人真是张权家人了,连张家少东家都认了,肯定假不了。
杜萱娘满面寒霜,喝道:“休要胡说。凭一块玉佩能证明什么?难道不能是当初坏人从你大伯手上抢去,然后有心人来冒认的么?义儿,你也不小了。岂能如此轻信?你祖父留下的家业若是被人骗去,你如何对得起你张家的列祖列宗?”
张义不敢再说,却倔强地与妇人带来的两个孩子硊到了一起,周嫂子上前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抢了玉佩,二十多年后才来冒认。这有心人也太有心了些,还有你们家有些什么好东西值得人来冒认的?”陆掌柜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陈掌柜等人暗恼,但也不得不承认陆掌柜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杜萱娘勃然大怒,指着陆掌柜骂道:“你算哪根葱?我们家的事与你有何干?”
“路见不平,人人可铲之!你这恶妇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你们不认我这无用的妇人也罢了。不分我们家产也无所谓,但这两个孩子却是你们张家的种,你们必须得养大他们!”那妇人叫道。
听到这话。大家心中的天平齐刷刷地向那妇人倒去,张义都认了,偏这继母蛮不讲理,逼得人家连母去子留的话都说出来了。
周嫂子忙去拉杜萱娘的袖子,让她别再说话了。让硊在地上的张义起来再说。
杜萱娘甩开周嫂子的手,指着那妇人骂道:“让我给你养孩子。呸,别做梦了!”估计杜萱娘的泼妇形象将再次深入人心。
里正与街正不知何时也赶到了,后面跟着郭小三与赵梓农。
“还是让张义作主吧,他说留便留!”二人听了原委后,街正开口说道。
陈掌柜几人也不得不点头同意,目前看来也只好这样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张义也不说话,只是领着他认定的弟弟妹妹不住地对杜萱娘磕头,意思已经很明显,张义是一定要认下这门亲了。
杜萱娘气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哭道:“好,很好,义儿你如今翅膀长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也不知我这到底是为了谁?”
胡氏与周嫂子忙上前架住杜萱娘,防止她倒下,杜萱娘又将怨恨的目光转向里正,街正及陈掌柜一群人,“你们都是主持公道,行善积德的好人,偏我就是个坏人?不是要我留下这两个人么?我留下便是!不过,我想请教各位,他们是入赘生子,并不姓张,且连个户籍都没有,你们是要我当他们是下人,还是张家的主子?或者是暂住的客人,辛辛苦苦养大他们后,他们拍拍屁股走人,连个谢字都没有?”
里正等人面面相觑,这倒是个难题,唐朝的户籍制度严苛,良贱分明,如这种没有户籍在当地生活的,算是客居,长大要成家立业便难了,若是成年男丁,还有可能被当作流民。
“谁说我们没有户籍的,我们在洛阳也是一等一的良民,这是我们来时的路引,有官府盖印的!”那女人叫道,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杜萱娘不禁赞赏地看了一眼赵梓农,没想到连这他都能搞到。
街正听了,便高兴地说:“有了这个便好办,里正便可以给他们办入籍了,只是张权已经消户多年,要重新立户很麻烦,仍得入在杜娘子户籍上才行!”
杜萱娘冷哼道:“要入在我家户籍上也行,要我养他们我也认了,但是他们不得改姓张,要以义子女的名义入户,另外还得让他们母子写下恩绝书,从此再不许有往来!否则你们便是将县丞老爷叫来我也不从!”
养子女是不能分家产的,杜萱娘如今当家理事,她为二房的利益考虑也无可厚非,只是她让人家母子写恩绝书便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