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狼女子看到了鹿家的两个女儿,梳女子,花女子,这便是别人对她们的称呼。十四、五岁,正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穿着和狼女子一样的染着火烧云花的麻布衣裳,只是姐妹俩没有茶女子那么灵巧的手,染出来的火烧云花,更像是一团团看不出形状的红团。
梳女子会梳发,花女子会编花环,所以姐妹俩的一头黑发都梳得整整齐齐,用荆枝固定了,花女子用山中盛开的秋花编了两个花环,戴在自己和姐姐的头上,脸洗净了,露出白嫩光滑的脸蛋儿,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水灵灵的气息。
熊爷看看鹿家的姐妹俩,再看看自家的这个,叹了口气,狼女子要是肯好好打扮,除了茶女子,整个七里沟没有哪家的女子能比得上。
“狼女子,贵人收下你了吗?”
看着狼女子从木屋里出来,花女子冲了过来,直刺刺地就问。她的眼睛又圆又黑,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对狼女子的不服气。上次郑国使团来的时候,输给茶女子,她们姐妹俩都没话说,但是这次先后有两位贵人来,为什么都是狼女子去伺候,明明就是整个七里沟最不会伺候人的女子。
狼女子没兴趣与她争风,淡淡道:“公子明日行猎,我将随行。”
花女子张大嘴巴,顿时说不出话来。打猎这种事,整个七里沟,除了狼女子,没有别的女子会。
“狼女子,要是贵人需要伺候,能让我们姐妹去吗?”梳女子轻声问。她有一副好嗓子,轻轻脆脆,像山风吹过花瓣,像流水淌过清石。
狼女子沉默片刻,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向贵人提的。”这是她们的志向,也是这山沟中所有女子的志向,她纵然打从心里不赞同,却也不能阻去她们向上爬攀的机会。
“那就说定了,反悔的人是小狗。”花女子欢呼雀跃。
狼女子看向她们的目光,深沉了些许,隐约还有几分苦涩。连身边的这些女子的想法,她都改变不了,出山真的有意义吗?难道山外,真的会有一片让她实现理想的乐土?
这世上,是否真的只有她一个异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颓废的情绪从脑中甩出,希望公子旦能给她一个惊喜吧,虽然目前还看不出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但既然他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那么也许,她可以稍稍期待一下,拥有大志向的人,也拥有同样宽阔的胸襟,来容纳她这样一个异类。
冬日其实并不适合行猎,不过若有老练的猎人随行,打到猎物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熊爷身为本地乡老,贵人行猎,他自然应当随行,再加上长羿、虎荆儿和狼女子,都是打猎的行家,公子旦出行不到半日,便收获了两只野兔三只野雉,虽不算丰富,但也不虚行了。
“前面有水源,大家都歇一歇,长羿,你把猎物处理了,其他人捡柴生火。”
公子旦行至一处山坪,听得前方有水响,知必有山泉,又见引处风景不错,远望山峦叠起,近听泉水叮咚,便停了下来。
这半日下来,几人都有些饥饿,听得公子旦这般吩咐,哪有不愿意的,长羿去处理猎物,剩下的几人便各自去捡柴,只有徐仆手按长刀寸步不离公子旦左右,狼女子则提了水囊,跟在长羿后面准备去泉边装些清水,却被公子旦唤住。
“狼女子,你过来。”
狼女子脚步一顿,把水囊给了长羿,慢吞吞地回转过身,垂首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公子旦笑了笑,见旁边有一块山石,不高不矮,正好当个坐墩儿,也不嫌山石上还沾染了些泥尘,坐定后方道:“方才我看你射箭,力大且沉,虎荆儿说你天生巨力,可如实否?”
虽说之前已听虎荆儿说过狼女子的箭术极佳,但公子旦心中不以为然,自然便不曾当真,待到真正看到狼女子射猎,他才知道虎荆儿不曾虚言,这女子射出的箭,连徐仆都为之侧目,暗暗与他言道这女子所用之弓至少有二石之力,然观其举止,似仍有余力,只怕这女子本身有三石之力。
三石弓,于军中已是少有,普通箭手,所用之弓仅一石之力,一石半堪称良弓,若能射二石之弓,便可冠以神射之名,三石之弓,遍寻诸国,能用者绝不出十指之数。昔日大夏天子帝俊号称神力,能射四石弓,于八百步外取敌性命,堪称箭术无敌于天下,然帝俊之后,再无能使四石弓者,所谓无敌者,唯帝俊一人而已。
多少纠纠男儿,最强不过三石之力,如此壮士,可遇不可求,公子旦却没想到,竟让他遇上一个,而且破天荒竟还是个小小女子,未曾成年便已有如此巨力,若再过三、五年,待她身体完全长成后呢?是否帝俊之后,又出一箭术无敌之人?
想到这里,公子旦不免有些心潮起伏,望向狼女子的目光,已与往常不同,这女子,凭此巨力,便足以使人刮目相待。
狼女子神情平静,垂首答道:“不敢欺瞒公子,若说天生,也不尽然,小女子之巨力,乃是因狼而生,仙人所赐。”
她不是天生巨力,而是狼口余生后,才有的这巨力,至于这巨力是怎么来的,她也说不清楚,若硬要寻个原因,大抵也便只有“仙人所赐”这四字了。
公子旦眼中精光一闪,继“生而知之”、“仙人梦授”之后,又有一“仙人所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