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昔不禁想象起自己色令智昏是什么模样。
温石桥却不再多言,显然不想和失忆的他多谈宋绎的事。
两人来到摆上早饭的屋子里,林朝已经坐在那里,尽管面具盖住了大半张脸,衣着也很简素,但温石桥明白此人绝非寻常武林人可比。
两个人入座后,一边吃早饭,一边赵昔又向温石桥提起昨晚未完的话题。“师哥,你既和郁孤山庄交好,可曾进出过他家看守的天一阁?”
温石桥挑眉道:“怎的,你想进去看看?”
赵昔便将两人在戏苍山上碰见孤鸿老人遇袭,在他家翻看老人手记之事道来,温石桥皱起了眉:“沈醉禅此人师父甚少提起,你我也从未见过,但他已入邪道,为武林朝廷所不齿,他的手书即便没有焚毁,也不会拿出来给外人看吧。”
赵昔笑道:“所以才要问问师哥,是否能借你的面子前去一观?”
温石桥看着他摇头道:“你还是这样,什么都按捺不住好奇,小心惹祸上身。”
他二人昨日才重逢,赵昔还失了记忆,可是言谈间渐渐有了一分理所当然的熟稔,却是有意无意地把林朝撇在一旁了。
温石桥又看他苍白的脸色,道:“李家人定了今日拜访郁孤山庄,你既要进天一阁,吃完早饭,你且随我到我那住处去,我还有一些师父给的药材,对你恢复身体倒是有用。”
赵昔点点头:“多谢师哥。”
温石桥哼了一声,目光瞥了瞥林朝,林朝吃过饭起身,问赵昔道:“要不要我同你去?”
赵昔笑道:“林兄若想出去走走,也可一同前去。”
温石桥放下筷子,懒洋洋笑道:“林公子要一同去也行,只不过我师兄弟两个许久没见,总有许多话要说,林公子可别怪我们冷落了你。”
林朝沉沉的目光与他相对,赵昔笑道:“林兄不是这样小气人。”
院门忽然给人推开,却是陶璋,进来看见温石桥坐在厅堂中,吓得一哆嗦,赵昔笑道:“你来得正好,这是你师叔,姓温,小字石桥,你喊一声温师叔即可。”
温石桥勾唇戏谑道:“不必你介绍了,我和师侄昨日已见过,我寻到这陶宅里,正是有他指路,你说是不是,小朋友?”
陶璋战战兢兢道:“温师叔。”
温石桥却不急着领这个称呼,拿折扇一指陶璋,对赵昔道:“我罗浮门槛不低,你收的这个徒弟,潦草了。”
他这样当着面毫不留情地指责,陶璋霎时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讲不出话来。
赵昔虽然有时嫌他不开窍,但当着温石桥的面,却要维护自己的弟子,笑道:“门槛是品性,还是天资?收徒弟当然要享受教徒弟的乐趣,若收个天之骄子,样样俱通,还有师父什么事?还不如这样笨笨的,将来有所成就,看着也高兴。”
说着又对陶璋道:“我肯教你,自然不怕你学不会,不过人贵在风度气节,你这样战战兢兢,实在不像我的徒弟。还不正经地和你师叔见礼?”
陶璋深吸一口气,上前朝温石桥深深一礼道:“弟子陶璋,拜见师叔。”虽然动作生疏,但总归有个样子了。
温石桥哼笑道:“非得你师父点明才会行礼,还是愚钝。”
赵昔晓得自己这师兄眼光极高,也就不多和他辩解了,放下碗筷,对陶璋道:“我要出门一趟,你就留在这屋,修习的功课都照前两日来,等我回来再检查。”
陶璋忙点头,下人上来拾掇碗筷,赵昔便和林朝还有温石桥出了陶宅外去。
还是清晨,风清露重,三人也不骑马,闲闲洒洒地沿着街道走去。温石桥和赵昔说起师门的近况:“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云游四海,有事都是以鸽隼互通书信。”
赵昔想起牡丹寨那场祸端的始作俑者“孙先生”,便问道:“师父门下可有位姓孙的师兄弟?”
温石桥眯了眯眼:“你说孙讷?师父的确收了他为徒,只是他品行不端,已被逐出门去。”
赵昔顿了顿道:“已被逐出师门外……”
温石桥淡淡道:“那小子有两分聪明,可是不走正道。”停顿了一下,“这点倒和沈醉禅很相像。”
林朝忽然开口问道:“孙讷背影是不是十分像赵昔,连轮廓也有一二分相似?”
温石桥一顿道:“不错。”他回头看林朝和赵昔,“难不成你们已经遇见他了?”
赵昔和林朝对视一眼,将牡丹寨和戏苍山上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温石桥脸色阴翳道:“他钻研邪道,师父已经手下容情,连武功也没有废,竟然还敢在在外败坏罗浮名声,看来还是师父罚得太轻了!”
钻研邪道,沈醉禅也是因钻研邪道而被罗浮废黜弟子身份的。
赵昔不由得沉思,细细想来,孙讷牡丹寨一行,是为盗走他家的刀谱,而孤鸿老人写在他书上的一番感慨,也曾提及春明朱家的青雀刀法,沈醉禅曾经替其改良过,若无差错,应该就是牡丹寨朱胭的传家刀谱。
难道这和孙讷盗走刀谱有什么联系?
思来想去,没有从前的记忆,总是难以抓住事件的根本,赵昔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温石桥又对他道:“你的事,孙讷的事,我都会修书一封给师父,听他老人家如何裁夺。”
赵昔道:“但孤鸿老人生死未卜,若真因为我师门矛盾殃及池鱼,这个责任不得不担。”
温石桥思及什么,脸色冷下来道:“这个自然。”
三人来到温石桥所说李家的宅邸,门童放了他们进去,没走几步,管家匆忙迎了上来道:“我等已经打点齐备,就等温先生来,一同前去郁孤山庄了。”
温石桥“嗯”了一声,向赵昔道:“那就先走一趟郁孤山庄,回来再拿药材。”
三人来到李家厅堂,温石桥向李家人引见了赵昔林朝两人,简单说明了来历。随即由李家长房携了拜礼,数人向城外郁孤山庄而去。
这山庄建庄已有百年,就在天一阁附近。到地方后,李家的仆人上去扣门,几声之后,有人来应门道:“我们庄主今日不便见客,改日再来吧。”
仆人道:“我家老爷姓李,从前与贵庄生了龃龉,今日特来和解。”又侧过身,对门房道,“那边马上坐着的是贵庄主的好友温先生。”
门房打眼一看,温石桥曾是郁孤山庄的上宾,他认得模样,便行了个礼道:“稍等,我去通传。”
一会儿果然有人前来相迎:“原来是温先生到访,有失远迎,我家庄主请众位客人堂上坐。”
于是众人入内,这庄中亭台楼阁,都十分古朴雅致,郁孤山庄虽比不上如今势头正盛的四个世家,但宗系源远流长,在泉门也颇有威望。
来到会客的正厅,一斯文精悍的中年男子迎出来道:“温兄!”
温石桥笑着抱拳道:“数年未见,庄主别来无恙?”
寒暄了两句,那庄主请李家人在正厅等候,自己则带着温石桥三人来到偏厅,四人落座,庄主露出一副愁容道:“唉,山庄琐事缠身,倒真羡慕你闲云野鹤,两袖清风。”
温石桥见他神色不同寻常,便道:“可是我来得不巧?”
庄主苦笑道:“今日我本吩咐了不见客,只因昨天晚上出了一件大事。”
温石桥道:“什么事?”
庄主道:“昨晚天一阁进了盗贼,正是我山庄的人当班,守卫弟子一死数伤。”
温石桥皱眉道:“丢了什么东西?”
庄主叹道:“正是为这事头疼呢。天一阁那么多武功秘籍,一样没少,却偏偏丢了沈醉禅的东西。”
赵昔不由神色一动,头朝林朝的方向偏了偏,暂不做声。
温石桥眯起眼道:“当初沈醉禅入狱,他的手记天一阁也该焚毁才是,怎么还留着?”
庄主道:“沈醉禅此人虽然罪大恶极,但武功上的造诣实在惊人,当初他的手记流传到天一阁阁主手里,老阁主看过,起了爱才之心,便偷偷保存了下来。后来他老人家仙逝,由我和冼家看管天一阁,那本手记也就锁在塔楼上,哪知道竟有人知道它还在,闯过重重守卫来偷它?”
赵昔在旁听着,虽不出声,心中却隐隐起了波澜。
温石桥沉默片刻,问道:“既有弟子受伤,可知道来了多少人,武功是什么路数?”
庄主道:“据弟子所说,只有两个人,一人使单手剑,还有一人武功弱些,但轻功了得。武功路数……却实在看不出。”
正说着,却听管家匆忙来报:“庄主,冼家来人了。”
庄主闻言冷笑道:“兴师问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