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柯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猜得没错,叶柯能看到数据风暴。
字面意义上的“看”到。
当他进入超限状态的时候,的确能看到在虚拟空间里到处乱窜的数据乱流……它们就如同战场上乱飞的流弹一样,但比流弹更可怕的是它们的轨迹几乎毫无规律可循,时快时慢,时聚时散。
对于看不见这些数据乱流的人来说,很难躲避——哪怕躲到室内,这些数据乱流也可能绕过掩体,直接命中。
而一旦被数据乱流命中,就会立马被“乌托邦”判定为污染源,然后开始格式化的进程——距离警报响起到现在也才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三分之二的环形竞技场和九成以上的人类都已经被格式化……惊恐的人群四处奔跑,反而大大增加了撞上数据乱流的概率。
而当叶柯将视线转向那个穿着兜帽卫衣的少女之时,却惊愕地发现,那些数据乱流看似无序,但如果将它们的轨迹全部都描出来的话,竟然是变成了无数个相互嵌套或是交叉的不规则图形,而这些图形的中心点,全部是都是这名少女!
她是这场数据风暴的“暴风眼”!
“数据风暴是你引来的?!”叶柯忍不住问道。
少女转过身,看向了他,她原本那对清澈的金黄色眼眸此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就如同两块被打磨的晶莹剔透的血玉一般。
叶柯猛地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超限状态,但这名少女却并没有像四周的事物一样变得缓慢无比……在叶柯的视野里,她是这个完全反色调的世界里,除了自己之外,唯一还保持着正常色彩的存在。
“果然,你也是超限者。”少女眯了眯眼睛,对叶柯说道。
叶柯猛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少女并没有闪躲也没有挣扎,任由叶柯将自己的右手从衣兜里面给拽了出来。
她的右手是一只瓷白色的义手,线条优美做工精致,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只义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被齐根截断,只留下了一个全息投影构成的虚形。
如果平日里叶柯看到这么一只义手,他或许会认为这是最近火起来的某种潮流,但现在他刚刚脱离了一群亡命之徒的追杀,对于这个特征他的内心可以说是极度敏感。
“风城的九指团?”
“猜得挺准……再加上超限者的身份……”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柯,淡淡道,“你该不会就是老托姆他们负责的四号目标吧?没想到居然活着,而且还已经觉醒了……”
“你或许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刺杀你,”少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新夏州市的‘公司’先一步发现了你,与其让你成为它们的棋子,倒不如让我们来帮你解脱。”
“它们的棋子?不是军方让‘公司’去搜寻超限者的么?”叶柯疑惑道,“军方和‘公司’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因为他们利益相同,所以才会达成一致,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吧?”少女挥了挥手,一道数据乱流贴着她的身体滑过,在空中兜了一個大圈子,然后击中了一名躲在废墟后面的观众,“如你所见,超限者的能力能够操纵这些被污染的数据乱流,军方希望能利用这种能力,彻底清除掉乌托邦世界内所有的污染数据。”少女说道,“而我们的目标恰恰相反,我们希望能够借助这些污染数据,摧毁掉整个‘乌托邦’,或者,逼迫‘乌托邦’重启。”
叶柯发现这些数据乱流根本不会去攻击少女,哪怕靠近她也只是擦身而过,刚刚她往后跳纯粹是因为脚下失去了支撑,而不是为了躲避袭来的数据乱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很简单的道理,受到了压迫自然就要反抗。”两人说话间,环形竞技场仅存的部分已经只剩不到十分之一了,拜这名少女所赐,她和叶柯两人所处的“暴风雨”此时竟成了整座竞技场最为完整的地块……没有之一。
“所以你就来执行这次‘自杀性袭击’?用一个账号来换取一座环形竞技场……似乎很赚,但实际上对‘公司’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吧?”叶柯讥讽道,“而且,我还听说,九指团背后的支持者其实是风城的矩阵控制着‘迪瓦兹集团’,那你们所谓的反抗,不就是被人拿枪使了么?”
“伱知道的还挺多。”少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义手,“迪瓦兹觉得它在利用我们,但我们又何不是在利用迪瓦兹呢?不过看你现在的状态……似乎是摆脱了‘公司’的控制?”
“不好说,只要呆在新夏州市,就一直处在‘公司’的控制区域之内……但我总不能跑到荒野上去吧?相比辐射兽和变种人,我宁可和资本家打交道。”叶柯说道。
“那你就没有想过……把‘公司’给毁掉吗?”少女直视柯岚的双眼,问道。
“这种话,如果你们灭掉了迪瓦兹再来和我说,或许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星星之火,可以……”
“燎原的前提是有足够多的可燃物,把你一颗火种丢进水里,还指望着它能变成一场大火,做梦呢?”
“那些受压迫的人,都可以成为熊熊大火的一部分。”
叶柯发现,少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地坚定。
“不……就我个人而言,那些受压迫的人,他们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叶柯摇了摇头,“当生存本身就变成一件需要用尽全力的事情时,谁还会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去做别的事情呢?哪怕给他们武器,给他们力量,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也只会抽刀挥向更弱者——这就是现实。”
“……”少女沉默了,叶柯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得有一些闪躲。
“你们之中曾经有人出现过叛徒,对吧?”叶柯沉声问道,“你们的敌人只是许诺了一小部分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利益,就成功分化了一个由理想者组成的组织,对吧?”
“……”
“还是说,你们的组织其实早就沦为了资本的工具……只是像你这样单纯的人,还在自我催眠,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进行着所谓的‘反抗’……”
“闭嘴。”少女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