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此刻张初尘眼睛眨也不眨看的史万岁,就是曾经置他父亲于死地的仇家,这张脸,那么多年都没有变,她七岁那年,躲在一个角落里,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可恶的大胡子刺死了父亲。
是他害死了父亲,害死了母亲,同样害了自己!
心情激荡之下,呼吸不自觉就乱了,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竟然差点一跤跌倒。
而那个大胡子,竟然身手那么好,只在瞬间,竟由桌上一跃而起,将她扶住,声如洪钟将丝竹之声掩盖。
姑娘,你没事么,你的功夫小巧轻灵,可惜下盘不稳,不过这也难怪,你年纪还小,你受过公孙大娘的点拨么?!姑娘,你姓什么?!
感受到仇人那粗重的气息,张初尘更是慌乱,急忙去推他,尽力想要自己站起来,可不知怎的,竟然身体一软,又要倒下去一般,外人看起来就好像正在主动投怀送抱一般。
她语发娇嗔,急忙伸手推阻。
你,是是谁,好生无礼,还不赶快放开!
杨素的脸已经快跟黑炭一样了,若换做是其他人,他最多一笑置之,大家都是风雅之人,又都是同朝为官,大不了割爱,也就是了。
偏偏是她,偏偏是张初尘,那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竟然公然与人调笑,随着年龄渐长,能力虽有所减低,但占有欲望却增高不少。他放置张初尘出任舞姬不是放弃了,而是寄希望于彻底打压她的自尊,让她能够早日臣服于自己。
当时他就冷哼一声,横眉怒目。
哼,好大的胆子,贱婢,竟然惊扰了老夫的贵客,还不与我拉了出去,没得让人小看了老夫府里的规矩!
立时,就有两个相府里的恶仆主动扑了进来,叉起张初尘就向外架,而史万岁似乎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问,就被生生噎了回去,弄了个好大不快。
一场接风宴席,很快不欢而散。
相爷,相爷,你看到了,妾身真的没有怎么样,是那位将军自己非要前来拉妾身!?相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看着一脸怒气的杨素,张初尘灵机一动,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以手掩面,低低涕泣。
本想趁机发一通脾气,打压一下这个丫头,没料到她竟然哭了,一瞬间,杨素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何时变成了如此心慈手软之人。
算了,算了,你以后不用再去练舞,还是跟着老夫,不,你还是回去原来居所。你去吧,老夫有点累了。
本来这么一件小插曲,应该很快就掀过,再也没有人会提起,可惜,杨素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那就是事件另一始作俑者的史万岁,他还是过于低估了此人的痴心,或者是执着。
第三天,史万岁又借机过府,完全不顾及别人的眼光,直言要求见张初尘,有些话想当面谈一谈。
直接把杨素气了个半死,这也太瞧不起人,当下没好气回绝,说她身体欠佳,不宜见客。
可隔日,史万岁又来了,怕一个人尴尬,还把正在京等待叙职补缺的史万延给叫了来,这可叫杨素更是不快,面上已经隐现怒色。
相爷,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恳予恩准。
黑黑的国字脸,竟然罕有的红了,平素风风火火的史万岁居然还有如此忸怩的一面,说出去肯定没人肯信。
不过,这也更为让杨素着恼,禁不住冷哼一声。
哼,你倒是说说看!
相爷……
史万岁禁不住感觉脸上发热,不由停顿一下,连身边的史万延都觉得颇为尴尬。
相爷,能不能将贵府的张初尘姑娘,转让给末将。
这几日,他已经打听到了少女的名字,而这也是他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什么,你说什么!匹夫,安敢欺我!滚,你快点给老夫滚!来人,快来人,送客!
杨素扬手狠狠将自己手中的白瓷茶杯摔烂,滚烫的茶水泼溅的到处都是,连自己珍惜的须冉上都沾染上了,可他都顾不上,伸手戟指史万岁,身躯气得晃晃悠悠,最终拂袖而去。
剩下的史家兄弟,相顾无言,看到杨府家丁已经冲了进来,相对苦笑,悻悻离去。
……
毛建元最近人生得意,混得风生水起,和东宫千牛卫的一众兄弟打得火热,年少多金,又会说话,想不让人亲近都难。
酒酣耳热之际,称兄道弟之时,从这些日夜在东宫当值的弟兄口中,各种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能听到一些。
尤其是一个马姓侍卫,人生的高大英武,在一次喝多了之后,曾向他炫耀,曾经充当某位元氏妇人的入幕之宾,其间夹杂些不三不四的荤话。
元氏妇人,东宫还有几个元氏妇人,毛建元的思维迅速跳跃,除了太子妃还能有谁,老天助我,还真被我逮到了。
得益于前世所得的斗争经验,不论想要整到谁,从私生活入手,一抓一个准,想那元氏久旷怨妇,长久深闺难耐,自不可能一干二净。
结果,马姓侍卫在醒来之后,惊奇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恐慌。
周围漆黑一团,显然已经夜晚,自己被反绑在一个小凉亭的柱子上,只有亭中石桌上燃着蜡烛。
烛火摇曳,映照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之前与自己把臂言欢称兄道弟的毛建元。
在陌生地方,看到熟悉的人,马德昭反而不慌了,冷哼一声。
哼,姓毛的,你果然没有安着好心那,怪不得请爷爷喝酒,来,冲爷爷胸口来,要是眨一下眼睛,马德昭就不是汉子!
就算再迟钝,他此刻也明白,自己是被对方给陷害了。
没想到,毛建元居然笑了,轻蔑的眼神几乎让对方发狂。
哈哈,对付你,也需要我费脑筋,你也太高看自己。马德昭,直说吧,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看看桌上,一柄匕首,一包金银,你自己选吧。
匕首在烛光下,寒冷刺目,扎在身上,肯定不会好受,而那包金银,耀目生辉,怕不是得有上百两。
人,但凡有一条活路,没有人能够真的愿意直面死亡,所谓蝼蚁尚且贪生,千古艰难惟一死,就是明知道这是自己或早或晚的必然归宿,可依然很少有人能够坦然处之。
马德昭自然不是先贤圣人,要不然,也不会不顾死活地与元氏通奸,他狠狠咽了下口水,喉头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声,声音不像发自他的身体,他终究还是屈服了。
你,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听到对方果然认输,毛建元露出早知如此的浅笑,伸掌一拍,从阴影中闪出一个人来,赫然正是那个长相平凡的少年高泰,手中捧着一个铜盘,盘中放着一个锦盒。
毛建元伸手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有一粒黑乎乎的丸药,表面有光泽,散发出阵阵药香。
双指捏了起来,他径直走到马德昭面前,撬开他的嘴巴,将丸药塞入他的喉咙,然后扣上下颌关节,就势一托。
马德昭立即面色惨然,丸药已经滚入肚腹,他甚至开始感觉到肠胃中传来阵阵火辣灼热的气息,不由张口急问。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要知道,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掌,毛建元淡淡地说。
没什么,只是确保,你能够伊诺替我们办事,而不会走漏风声,当然,如果走漏风声,我们不敢说,但阁下肯定死定了。与太子妃私通,给皇家戴绿帽子,你的狗胆可真不小!
听到这么一番话,马德昭立即如泄气的皮球,再没有力气想法,面色如死灰,似是自言自语。
是我,我自己说的么?!说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吧?
很简单,你只要通知我,哪一天元氏会临幸你就可以,哈哈,临幸,嗯,别意外,是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若你办妥,我就替你解毒,保证你后半生幸福无忧的生活,当然,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所中毒需要独门解药可解,一旦妄图驱毒,只会提前激发而已,毒性猛烈,死状苦不堪言,切记,切记!
看着高泰替他解除绳索,毛建元依然保持着和煦笑容,坦诚的如阳春白雪,可落在马德昭眼中,却与恶魔一般无二。
马德昭脚步踉跄,毛建元眼神示意,高泰拾取金银,紧追两步,塞入马德昭的手中。
这种事,自然是非正常渠道私下交流,那时候,又没有宾馆酒店,再说,一个未来国母也不好去跟人开房,当然,选择私会地点就很讲究,既要防人耳目幽深僻静,还要理由足够光明正大,自此,长安静安寺就成为首选之地。
太子妃虔心礼佛,祝祷父皇母后龙体康健,国运昌隆,替夫君祈福,替朝廷祈福,这是多么一个得体合宜的好儿媳啊,独孤皇后每一次都这么说。
次次召见诸多儿媳,她总是忍不住要拿元王妃举例子,说这个儿媳多么知书达理,聪敏贤惠,从不吝惜自己的赞誉,号召诸多儿媳要向她学习,说这才是我杨家的门风家规。
因此,在偶尔风闻太子杨勇待云氏厚而薄元氏,每次都会召见太子大加训斥,而每次杨勇都会我行我素,这尤其让独孤皇后恼怒,常常向杨坚大倒苦水,让他都跟着苦不堪言,深受独孤的语言暴力。
相形之下,二儿杨广的形象实在广大正面的多,和萧王妃琴瑟和鸣,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看向杨广的目光就越来越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