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牢中躺了两日,一名狱卒将唐钎押送至城外的行军大营。
完颜逊朝着他扔来了一套厚实的军服,再命下属牵来一匹黄骠马:“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只怕走不出燕山山脉,姑且留在本王的身边充作幕僚,免得你死在返回东京的路上。至于你那位仆从么,还需得在牢里住上一段时日,若是你还能活着回来,自然可以去接。”
唐钎将军服穿上,又用厚厚的披风裹住自己,很不情愿地翻身上马,心中早就将眼前这位少年将军的家族女性全都问候了一遍,早知道还得在这寒冬之中走一回来时路,还不如当初在来的路上逃跑。
来的时候终究还有马车遮挡,如今倒好,只能坐在马背上硬扛风雪,唐钎还真是有些担心自己经受不住从马上栽落下去。
随着各部集结完毕,完颜逊大手一挥,高喊了一声:“出发。”大营里所有的金兵立即开始了行动,唐钎双腿夹了夹马腹,策马跟在完颜逊的身后,不急不缓地出了辕门。
回头望一眼紧随而来的军队,唐钎稍稍愕然了片刻,嘴角挂上一丝略带玩味的浅笑。
“正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小王爷此番职责重大,可谓不容有失啊。”
“阁下似乎是在耻笑本王。”完颜逊冷哼了一声,表面上并未因为唐钎的无礼而露出丝毫的愤怒,内心却还是升起了一丝不甘,虽说自己的确只是因为父亲的关系被赐姓完颜并继承了王位,并非正宗的完颜皇族,可让他负责押送粮草,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仰头望天,完颜逊眼神之中满是坚毅:“终有一日,本王会让所有轻蔑之人统统闭嘴。”
率领自己的亲卫迎着寒风走走停停,山行三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坳,完颜逊挥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进,这一段路途本就陡峭,加上有冰雪覆盖,众将士推着辎重更是难走,此刻天色渐晚,也到了安营扎寨的时候。
饶是这一日只走了三十多里,唐钎也不得不佩服完颜逊的治军严明,须知道这一路委实艰难,唐钎觉得若是换做大宋的军队,能走出十里便已然算是一支强军了。
翻身下马,遭受凌冽寒风吹了一路的唐钎早已是抖作了一团,连走路进帐都费劲,惹得一旁的金军士兵好一阵哄堂大笑,对于即将到来的攻宋之战更是信心满满,宋人虚弱至此,区区东京城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手到擒来?
随着完颜逊的稍稍偏头示意,一名贴身护卫从马鞍上取下一只皮囊,拔开木塞递给唐钎:“喝口酒暖暖身子,等过两天出了这片山,也就没那么冷了。”
唐钎接过皮囊只是嗅了一口,便又递了回去:“在下身子虚,喝不得烈酒。”他伸手指了指马鞍另一边的一只皮囊,“能否先给口水喝?”
侍卫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阵笑:“那只皮囊里的东西可喝不得,会死人的。”
唐钎抿了抿有些青紫的嘴唇,突然来了兴趣,看了看附近的几匹战马上都悬挂着两支皮囊,他的脸上满是疑惑:“既不能喝,大家都带着作甚?”
侍卫抬眼看了看已然缓步离开的完颜逊,原本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多了几分炫耀:“你可知当初我大金两万将士面对辽国南京城内的三十万大军,是如何取胜的么?”
接下来的话,侍卫并未说出来,但从他的神情之中不难判断,金军能够以两万兵力攻下守军数倍于己方的幽州城,依仗的就是这人手一只的皮囊里所装盛的东西。
唐钎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侍卫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他自然也知道泄露军机那是死罪,不过好在自己及时住口,眼前这人根本就不知道皮囊里的东西是什么,自然也就不算泄密。
而唐钎倒也识趣,并未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看着他转身进入军营之中烤火取暖,侍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直到全身早已被冻僵的关节随着炭火的炙烤慢慢松弛开来,唐钎暗自庆幸总算是捡回一条命的同时,在心底又一次将完颜逊那个无耻狗贼拉出来鞭尸一次。
“你小子想扬名天下,别拉上老子垫背啊。”
再这么挨上几天的冰冻,他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僵坐在马背上再也醒不过来。
虽说唐钎给人的感觉像是被冻傻了一般,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方才一时口快而爆出的军事机密,这名侍卫却也不是掉以轻心的人,在之后的几日行军之中,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监视唐钎的行动。
在确认这小子果然从未问起过关于马背上的第二只皮囊的只言片语,甚至从未正眼瞧过那东西之后,这名口无遮拦的侍卫总算是将原本一直隐隐担忧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须知道完颜逊一向治军从严,若是得知自己曾经像一个宋人提及那只特殊皮囊内藏乾坤,即便没有泄露给宋国,按军规,他也得被斩首示众。
想到此处,侍卫有些沾沾自喜地看着唐钎那冒着傻气的背影嘿嘿一笑:“宋猪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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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在风雪中走走停停,完颜逊所率领的这支后勤补给部队总算是走出了银装素裹的燕山山脉,看着眼前满目枯黄一片枯败之色的华北平原,唐钎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样的极端环境里走了一个来回也冻不死,注定老子命不该绝,想到在幽州的时候自己也没叛国,唐钎以为他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与大宋了,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寻个机会逃去临安,不求后半生能够大富大贵,至少先保住小命再说。
只是下一个瞬间,想到如今还身陷囹圄的唐小七,唐钎觉得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他现在跑了,小七的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唐钎忍不住一声叹息,其中夹杂着太多的无奈和不忍,可惜适逢乱世,他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快顾不上的小人物,只怕再如何努力也成不了救世主。
不过一个转念之间,唐钎还是暂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他救不了整个大宋,却也真的不想看到小七就这么死在幽州。
出了幽州地界,这支金国补给小分队算是正式踏入了宋国的国土,为了防止遭人偷袭,完颜逊放出斥候打探情况,并且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
而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让完颜逊觉得自己的小心谨慎显得太过多余。
“沿途的各处宋国要塞都插满了大金的旗帜,连经过的县城也都易主,咱们可以一路向西直抵东京。”
唐钎也知道北宋末年的宋军战斗力基本为零,可如此望风而逃一泻千里,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未曾见到便已经撤走的情况,他还真的是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大宋,也的确是到了覆灭的时候。
完颜逊扭过头看了唐钎一眼,眼神之中满是轻蔑:“如此情形,阁下还坚持认为我大金攻不下东京城吗?”
当初面对辽国数十万精兵,他大金国也是胜得易如反掌,宋军如此不堪,完颜逊认为只需要大军一个冲锋,这帮乌合之众便会直接溃散。
“小王爷可曾想过一种可能,那便是宋军这是在避其锋芒退守国都,以免被贵军逐个击破?单箸易折的道理,想必小王爷不会不明白吧。”
完颜逊冷哼一声,到了此刻依旧死鸭子嘴硬,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便让你在东京城下死个明白,到时候本王必定第一个将大金的旗帜插在东京城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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