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公主看着赵芬,越看越喜欢。赵芬不能算很漂亮的那一种,不过也还可以啦,眉清目秀,满脸英气,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扭捏,言语非常简单,充满着智慧。
隔着吴市聊几句,熟落了。公主嫌吴市阻在中间,说话不方便,很快就跟吴市换了个位,不久又要吴市跟吴翠换位,三个女人吱吱喳喳,旁若无人。
以赵芬的冰雪聪明,还能不知道公主的意思?吴市当驸马的消息传回西南的时候,赵芬怎么也接受不了,把自己关在房门不出来,几次想自杀,怨不得老妈总怕她做傻事。
后来突然想明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要怪,只能怪自己顾着女儿家的矜持,不肯把事情挑明。又想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施恩的意思,建藏芬阁等等的事,都是认为应该这样做,自己也从中得到好处。藏芬阁本来就是要合几个人的力才能办得成的事,说不定还是自己利用人家呢。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人家的事,自己管不着。
就算真的施恩吧,施恩望报也很不正当。两人相处都是一心搞学问,从来没有牵涉过儿女私情。吴市如果对我有意,看着我的时候,怎么敢直对着眼睛,又怎么不面红?
自己如果对他有意,以我的性格,如何不直截了当挑明了说,如何看着他时不会脸热?可见,吴市做驸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想通了,赵芬就打开房门,大叫:“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特意从天堂镇赶来照顾女儿的老妈,一直守在房门外,总怕女儿做傻事,见女儿这么高兴,说:“不想吴家那个衰仔啦?”
赵芬瞪了老妈一眼,很不满意地说:“妈,你想到哪儿去?吴市关我什么事?女儿是闭门做学问,想通了天地间的至理,说你也不懂的。”
赵芬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想通了就再也不想。以后天天如常做学问,跟平时没有两样。至于别人怎么想,她管不着。
陆家四小开始也挺担心,见这种情况,反而怀疑自己原来是不是想歪了。不过还要查证一下,就问赵芬想通了什么问题。赵芬说,孔孟两家说起人之初,一个说性本善,一个说性本恶,表面看来,矛盾得不得了,其实人们都会错意了。
性本善的善,不是说好坏的好,是说有接受能力,有善于学习的本能。恶也不是好坏的坏,是说容易片面走极端的意思。只顾一点不及其余,盲目推论,好事都会办坏。这是一种容易导致错误的人性,所以用恶字。
这个千古难题,要关门几天才能搞得掂,还要赵芬这样的天才才行。多少大学问家穷其一生,都各执一端,不能自圆其说就是明证。赵芬这一说,关门几天不是想吴市,陆家四小彻底相信了。
赵芬的心,其实也是透明的,不过这种透明,不是别人能看透的那种,是容不得一点杂质的那一种。这次的吴市还乡宴,人人都以为赵芬不会来。
吴市亲自登门发的请帖,交到手里,千叮万嘱,“一定要赏脸啊!”自己也不相信她会来。太难了,换了自己,口上称诺,实际绝不会去的。
谁知赵芬穿着校服,没有刻意打扮,大大方方地就来了,还说工作忙,没有时间换衣服,失礼了。等到公主安排她坐吴市旁边时,开始不肯,说辈份不对,轮到老爸都轮不到自己,不肯就是不肯。后来赵飞出面,说是公主的意思,不是可以讲理的,要顾全大局。于是赵芬坦然就坐,总不能不给公主面子吧。
然后有说有笑,一点介蒂都没有。等到萧邦挑起“大恩人”这个话头,赵芬真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就矛头一转,推到赵里那里,说:“天堂镇只有一个大恩人,就是赵里赵大伯。赵大伯一心为百姓谋幸福,从来就没有要谁谢恩。赵大伯给了大福,其他人都是各安其位,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没有人有资格说施恩。”把赵里恭维得有牙没眼,别人一想:的确有理,除了赵里,没有人有资格说施恩,赵里自己都不肯认呢。
这样识大体,公主都自叹不如了。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东西,叫做崇高。在崇高面前,谁都会自形惭愧的。你吴家认为受了恩,想报恩,那是你吴家的事,赵芬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只想着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她发现了一个人材,就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这个人成才,这是一个崇高的人应该做的事,怎么能算施恩呢?别人怎么看不等于赵芬也这么看啊。既然不是施恩,当然没有想人家报恩的意思。
相形之下,公主觉得,自己反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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