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纹 第二章我叫齐英

    清河城，是燕国南部的一座小城，即使鼎盛时期，人口也不过两万，而今战火四起，民生凋敝，青壮男子早已被抓去参战，城中只剩下老弱妇孺。城里的铺子更是倒闭的，搬家的搬家，如今十不剩一，只有寥寥数家，其中有家包子铺颇为显眼，就在街口那里。

    这一天，有二十几个妇孺在一名老者的带领下来到城里，他们正是陈家人。悍妇依旧背着从死人堆里捡来的男孩，这几天，在众人的照料下，他醒来过两次，但每次都很短暂，转眼又昏了过去，见到他生命的迹象越来越强，众人也不忍心丢下他，只好继续带着他向前赶路。

    说起这陈家，本也算当地的富户，更有些书香门第的味道，可随着赵军大举入侵家道破落，更是因为日前的一场大火连祖宅都烧光了，于是族中仅存的几名老者一商量，还是走吧，去几百里外燕国的都城颍上，或许在那里还能寻得一丝生机。况且族公的小儿子，也就是浩儿的父亲，早年一直在颍上求学，虽说近几年没了音讯，但终归还是份希望，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他也说不定。于是，众人一路北上，向着颍上而来。

    “族公，这里也是这番光景，娃儿们都累了，咱们还是休息两天再走吧。”说话的正是浩儿的母亲。老者闻言，略带着茫然的看着四周，点点头表示同意。众人在城中找到一处早已无主的破落院子，暂且安顿下来。

    日头西沉，大伙儿用所剩不多的粟米熬出一点汤来，分而食之。浩儿和胖嘟嘟的女童一起，悉心的给捡来的男孩喂食，他的母亲坐在不远处，目中带着慈祥的看着他们。浩儿这孩子心地善良，想必将来也能像他爹那样有出息。哎！只是……一想到相公如今生死不知，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凄苦。

    ……

    尸山血海，杀戮不断，无论天空、大地，山川，河流，四周的一切都是血红之色……

    下一刻，四周安静极了，甚至连风都没有一丝，忽然！一道白光若隐若现，从一具尸身上飞出来，紧接着，无数同样的光纷纷从尸山血海中飞出，一同升上天空，向着高空中一块血色的阴云而去，最终钻进云里。血色阴云因此而汹涌翻滚，狂风大作，更有一道道殷虹的闪电落向大地，发出巨大的轰鸣……真是诡异至极。如此给人以不似人间，而是炼狱的感觉。

    随着无穷的白光纷纷汇聚至阴云，渐渐地，在云中形成一个光球，光球的中心一团漆黑，使得它在血色阴云中若隐若现，令此情景更加诡异。

    这番景象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声凄厉的哭声从悠远的时空传来，更诡异的是，这哭声仿佛是刚出生的婴儿，似乎带着对生命的，无尽的渴望，啼哭不断……

    哇……哇……哇……

    这哭声越来越来大，越来越急，直至响彻天地，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这哭声。随着此哭声越来越强，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忽然！一名身穿白衣，白发，白眉，白须，总之一切都是白色的老者，从天际边随风而来，他的身影看似徐徐，实则飞快，只几个闪动就到近前。老者临风而立，一股说不出的超然从身上透出来，神色复杂的看向空中的光球，良久之后，他发出一声叹息，接着伸手一指，一道血光直奔光球而去。

    轰！一声巨响，天地为之颤抖，一团乌芒从光球处直坠而下，老者不慌不忙大袖一摆，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阵风，将乌芒一卷而来，落入老者怀中，那！那……赫然是一个全身乌黑的男婴！

    ……

    “他醒了！”随着胖嘟嘟女童的一声惊呼，陈家几人立刻围拢过来，只见骨瘦如柴的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向四周。

    “娘，他醒了！”浩儿一脸的激动，仿佛这些天的付出终于有了收获。

    “孩子，你醒了？”浩儿的母亲柔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胖嘟嘟女童早已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齐……齐英。”男孩依旧茫然，慢慢的有气无力的答到。

    “你的家人呢？”女童继续追问道。

    家人？……男孩更加茫然，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继而答到：“死了，都死了。”

    陈家众人全都沉默，这个答案或许早已在他们的心中。

    有人端来粟米汤给齐英喝，这小家伙也不客气，连着就是几碗，虽然知道他几天没怎么进食了，但仍不免有陈家人感到心疼。浩儿对此全不在意，坐在一旁欣喜的看着齐英，认真的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浩，家住在卢关城里，只是现在被火烧了，不过没关系，我将来一定可以做官，做很大很大的官，然后买处很大很大的宅子给我娘住。”

    “那我呢？……我叫陈娇，他是我堂哥，我是他妹子。”

    看着这对兄妹和善的介绍着自己，齐英放下手里的破碗，怔怔的道：“我叫齐英。”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呆呆的看着地面。

    良久之后，陈家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必他一定是经历了灭门之祸，心里难受极了，这才呆呆的不愿意说话。

    ……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刚醒陈浩就笑呵呵的走到那悍妇的身边，乌溜溜的眼睛转动不停，“三婶，你那儿还有钱么？我想要一文，只要一文。”

    “哼！你小子想干嘛？又馋了是不？”说着，悍妇从怀中摸出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递给了陈浩，“拿着吧！”

    “嘿嘿，谢谢三婶。妹子，走，哥带你买包子去！”

    胖嘟嘟的陈娇正坐在齐英对面，看着他发呆，听到哥哥喊她，喃喃的道：“你吃不吃包子？可好吃啦！”她对这个从死人堆里捡来的齐英充满了同情与好奇。

    齐英似乎被人从思索中打断，缓缓抬起头。陈娇笑了笑，一把拉起他，“走吧，咱们去吃包子。”

    三人有陈浩带着直奔街口而去，这清河城里唯一的一家包子铺，陈浩在昨天进城之时就看好了。

    “早点回来。”

    “知道了娘。”陈浩一路小跑，头也不回，陈娇拉着依旧浑浑噩噩的齐英，跟在哥哥的后面。

    三人一同来在街口，啊！……看着笼屉上热气腾腾的包子，陈浩的眼睛更加明亮，陈娇的口水都快忍不住要流下来，而齐英仍是一脸的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眼前这白花花、热腾腾，上面还有很多褶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老板，这包子怎么卖？”陈浩上前问道。

    见是三个小孩儿，两个衣衫破旧，另一个更是脏兮兮，老板懒洋洋的回道：“一文钱两个。”说着还先是伸出一根手指，又伸出第二根，好似怕他们听不懂一样。

    “是这样啊……”陈浩回头看看陈娇，又看看齐英，一咬牙，似乎有了什么决定，“那我要两个。”说着伸手将一文钱递给了老板。

    老板哈了哈手掌，从笼屉上抓过两个包子，递给陈浩。陈浩同样赶紧哈了哈手，接过包子，将其中一个递给陈娇，另一个掰成两半，因为害怕掉出来的一小块包子馅落在地上，急忙在手上一吸，腼腆的道：“来，齐兄弟，咱俩吃一个。”说着将一半包子递给了齐英。

    齐英依旧一脸茫然，但也没拒绝，学着兄妹二人的样子将包子放进嘴里。轰！脑中一声轰鸣，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瞬间从嘴里蔓延到全身，齐英愣了！大量的口水从嘴里的各个角里落涌出来，瞬间将包子淹没。他好像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在他的记忆里，只有陈家人给他喝过的粟米汤的味道，其余的记忆都很模糊，甚至出现空白。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实在难以形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总之……一个字，“很好吃！”

    看着他骇然且夸张的表情，陈家兄妹先是一愣，跟着就笑起来，不过因为担心包子从嘴里掉出来，他们都努力合着嘴，不敢笑出声来。齐英见了也跟着他们笑，兄妹二人还是头一次见到齐英的笑容，于是更加开心，真的差一点儿就有包子馅儿从嘴里掉出来。

    陈浩一边吃一边嘟囔着：“怎么样？好吃吧，齐兄弟，等过几天到了颍上，见到我爹，我请你吃很多很多的包子。”

    齐英频频点头，三两口就将半个包子吃完了，不由望着陈娇手里的包子。此时陈娇这里还有小半个包子，被齐英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从剩下的小半个包子里又分出一半，递给了齐英，“这个……给你吃。”

    齐英也不客气，拿过包子就塞进嘴里，努力的咀嚼起来。陈浩见此有些眼馋，只好将手指一个个的放进嘴里，吸吮着，努力回味着包子的味道。

    “还。”齐英看看陈浩，又看看陈娇，只说出这么一个字来。兄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明白齐英的意思。“会还，包子。”齐英又解释道。兄妹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说将来会还包子的意思。哈哈，陈浩开怀一笑，拍了拍齐英的肩膀，“好兄弟！不要你还。”

    “还有我呢！”陈娇不甘被冷落，伸出手来，三人的手拉在一处，相视而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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