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之门 二二六章 既然动手，不留活口

    一辆华丽马车从晨雾中出现，四轮碾过寒冬的坚硬泥土，向着北方颠簸而行。

    车里很静，但是人数不少，扎兰王太后克莱尔与侍女玛莎坐在一侧，面对着另一侧的常乐、艾格尼丝和瑞琪。

    原来说好“分头行事”，太后却不放心让常乐离开她的视线，毕竟那枚重要戒指还在后者身上。

    常乐声称要去指挥作战，拖住费雪军队向北集结的脚步，只换来克莱尔嘲讽的笑，太后始终认为“奈奎斯特先生”吹牛，自称麾下有支雇佣军不过是为了抬高身价。

    既然条件已经谈妥，封爵、金币都有承诺，还签了契约，她劝年轻魔法师不用再装模做样，不如共同进行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就是拜访多位贵族，争取私军武装支持。

    现在扎兰王都的军队效忠于新王西奥多，等于也听命于费雪人，全都靠不住，要对抗费雪大军，只能借重几名大贵族的力量。

    常乐也不想争辩，来历不明的魔法师手下有一支军队，本来就不可思议。

    既然冒用了“奈奎斯特”这个名字，就把这个神秘魔法师扮演到底。

    反正有灵魂仆从存在，他可以意念传讯，远程控制自己的军队，就好像在下一盘无形的棋，静静坐在马车里也能运筹全局，与遥远北方的强敌暗中较量。

    马车保暖性能不错，座椅绵软乘坐舒适，但额定只能搭载四人，所以除常乐之外的男性都被赶到了外边。

    老黑继续充当车夫，其实技术并不怎高明，驾驭马匹全靠高阶魔兽对普通生物的威压。

    公爵少爷韦伯坐到了老黑身边，可是娇生惯养的身体顶不住严寒，只好裹一床脏兮兮棉被，面孔依然英俊，发型一丝不乱，远看却是个十足的流浪汉。

    大刀则于车顶端坐，一米九的身躯宛如雕像，两柄钢刀交叉背在肩后，锐利目光四处扫视，作为四千年的“地狱守门人”，他已经习惯于永远保持警惕。

    这样的一行人，包括美丽的王太后克莱尔在内，其实大多不是“人”，而且要么隐藏了实力，要么遮掩了气息，乍一看最强者反而是裹着破棉被的韦伯。

    单他一人也足以威慑潜在的袭击者，前提是敌人也够强，能识别他战灵级的斗气境界。

    可惜这片失去秩序的土地上，流窜着太多半路出家的强盗土匪，拦路“收税”的费雪士兵也强不到哪去，而这辆马车又实在太招摇，一看就是富豪贵族所乘。

    所以来找麻烦的人还是很多，韦伯少爷时不时就得抛开棉被，跳下车打几个人暖暖身。

    然而有些麻烦可以用拳脚解决，有些却不行。

    车顶的大刀忽然喊道：

    “敬爱的君王，前方有军队，迎面而来，人数五百左右！”

    “君王？”对面的克莱尔惊呼，“奈奎斯特先生，您的保镖为什么称您为君王？”

    “因为是我付他工钱。”常乐笑了笑，又向车顶白了一眼，“笨蛋！私下的玩笑话不要公开喊！”

    然后继续高声下令：

    “老黑靠边停车，韦伯你应付，该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报告长官，我不傻！”

    韦伯的回应同样引起克莱尔的好奇，美丽圣洁的王太后笑眯眯发问：

    “尊敬的魔法师先生，您怎么又成了长官？”

    这回常乐严肃起来：

    “尊敬的太后殿下，每个人都有秘密，您也一样。”

    果然，这样一句话遏制了太后的全部好奇，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太后身上的秘密，似乎并不比常乐小，她不说，常乐也不问。

    不久后，军队的纷乱脚步就来到了车旁。

    两天以来，常乐一行专挑荒僻小路，就是为了躲开大规模军队。

    倒不是说军队有多可怕，他们这一行人至少有三个战宗存在，任何一位都可以随手毁灭数千大军，“战宗不参与战争一线”的条约，并不禁止战宗受到士兵攻击时自卫。

    说“至少”三个战宗，是因为还有个克莱尔底细不明，若类似艾格尼丝的情况，一旦现出“真身”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能爆发出何种力量。

    常乐希望避免的，是自己和克莱尔的行踪暴露，引发坐镇王都的埃里奥特警觉。

    埃里奥特希望通过一场盛大典礼，由西奥多亲口宣布扎兰并入费雪，新帝国的成立才能名正言顺。

    常乐同样也期待这场典礼，以便当着所有贵族的面揭穿其阴谋。

    所以，只能低调再低调。

    车外传来低声报告：

    “盾牌上有费雪王室的徽记，都是费雪轻步兵！”

    韦伯事先已经甩开棉被跳下车，此时提醒完车中的常乐，立刻整整衣冠，风度翩翩地迎向指挥官。

    他自报家门“夏普公爵之子”，带着仆人和家眷外出访友，现在正要返回城堡。

    夏普公爵是附近最大的领主，也是克莱尔正要去拜访的大贵族，因为没有参加征讨哈维兰的联军，麾下人力物力得到了完整保留，成为新王与太后此刻争相拉拢的对象。

    此人既然举足轻重，相信费雪军队也会对他保持尊敬，所以韦伯冒充了他的儿子。

    韦伯虽然冒名，本身却是个货真价实公爵少爷，所以仪表衣着谈吐不露丝毫破绽，使得对方肃然起敬。

    常乐心里暗暗好笑，他带上韦伯只为发挥其社交能力，与贵族们喝酒跳舞拉拉交情，没想到乘马车一路行来，公爵少爷文戏武戏一肩挑，比谁出力都多。

    韦伯带兵打仗容易慌张，其实本人不蠢，特别是被挫折磨去嚣张跋扈之后，显示出人品还算单纯，纨绔而不卑劣，以后可以考虑多加培养。

    正琢磨着未来的事情，眼前忽然脚步声响迅速走近，车门一开，寒风涌入，同时探进来一个军官的脑袋。

    对方相信了韦伯的说法，可也强调说上边有令，任何由南往北的行人车马都要接受检查。

    本意是检查，等军官见到艾格尼丝和玛莎等人，目光一亮，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显然就有了更多的打算。

    “小小一辆马车，藏着这么多美女，一定有名堂，必须带回去审问！”

    韦伯连忙严肃提醒，车里都是夏普公爵的眷属，如果对方敢于胡作非为，将会面临严重后果。

    然而费雪军队对公爵的尊敬非常有限，军官受到警告仍然嬉皮笑脸：

    “这几个都是眷属？公爵能娶几个老婆？喂，两个戴兜帽的，掀开让我瞧瞧！”

    玛莎忠心护主，愤然指向军官鼻尖：

    “我主人什么身份，也是你这种人说看就看的！”

    军官闻言大笑：

    “你是个侍女？这侍女让我带回去审审，公爵应该不会怪我吧？”

    说着话，他已伸手向玛莎抓去。

    十五岁小丫头粉嫩嫩漂亮可爱，在粗俗大兵面前就像招蜂引蝶一罐蜜，两天之中已是第二次被费雪军人看上。

    韦伯厉声呵斥，但没有动手阻拦，目光瞟向常乐请示命令。

    常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风声呼啸，银光闪过，费雪军官的脑袋不翼而飞，剩下一个红艳艳颈腔往外喷血，各种管道与脊骨的横断面清晰齐整，足见那一刀之快。

    玛莎的尖叫声尚未出口，大刀就出现在她面前，以魁梧身躯挡住飞射而来的血泉，一脚将无头军官踢飞，继而回头咧嘴而笑：

    “玛莎，我保护你！”

    外面的费雪士兵大乱，斥骂声拔剑声响成一片。

    常乐脸色一沉：

    “既然动手了，别留活口！”

    “是！”大刀身形一闪，从马车门槛消失。

    无数惨叫嚎哭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手扶车门的韦伯向战场望去，脸色有些发白，全身时不时抖动一下，似乎被眼前情景吓到。

    克莱尔兜帽下的红唇扬起，微笑道：

    “奈奎斯特先生，您这位保镖，实力超出我的预料，我不但看不出他的深浅，也无法辨识他的真身。”

    “几百个士兵而已，他也不必现出真身，您呢？换您出手，需要现原形吗？”

    常乐说完，又陷入闭目冥想般的沉思，他与前方将领的远程会议开到一半，当然不愿意被打断。

    克莱尔沉默片刻，轻声一笑：

    “如今我是尊贵王太后，当年‘原形’是个贫穷卖花女，您是想问这个吗？”

    常乐知道她不愿多说自己秘密，也就不再出声。

    小丫头玛莎出于好奇，到门口向外张望，然后立刻小脸惨白地缩了回来，蜷在座位上瑟瑟发抖，还捂住了嘴，似欲呕吐。

    韦伯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转向常乐：

    “长官，我杀人最快也就是一刀一个，您这位新部下一刀十个，我砍人一刀两断，他砍人一刀八块，他是准备拿去市场零卖吗？”

    “别说了！”玛莎双手捂住耳朵，闭着眼睛拼命跺脚。看来刚才目睹的场景对她刺激不小。

    就在此时，惨叫声已经平息，大刀犹如幻影般回归，，满身满脸鲜红浴血，只有一嘴白牙随着他的笑容呈现弯月状：

    “报告君……报告主人，任务完成！”

    接着他向玛莎笑了笑：

    “你没事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此刻的大刀实在过于狰狞，玛莎睁开双眼，又是一声尖叫，整个人扑到太后怀中躲藏。

    常乐哼了一声，起身下车，带上了门。

    滚滚黑雾之中，数百只硕大的白骨恶灵虫凭空出现，向着尸山血河蜂拥而去，将零七八碎的士兵尸体拖往远方荒草丛。

    默默看了一阵，常乐心情略复杂，自己带着各种魔兽和黑暗生物，对人类士兵大肆屠杀，与大魔王“埃里奥特”相比，也不知有什么本质区别。

    一回身，又见老黑坐在车夫座位上，两眼直勾勾盯着远方，喉结不断上下滑动，应该是在咽口水。

    “主人，”老黑与常乐目光一触，忍不住发出请求，“我也想去打扫战场。”

    “我说最后一次，不许再吃人肉！”

    “那是敌人的肉……”

    “不能就是不能！”

    斩钉截铁地断了老黑的念想之后，常乐来到大刀身边，从兽魂空间取出一身新衣服，再递上一罐水，令他更衣洗脸。

    同时也告诉他，以后如无必要，不许把自己弄得血淋林，杀人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也不能当作目的，更不能当作一种享受。

    大刀倒是不会讨价还价，憨厚笑容中连连点头，全盘接受。

    这家伙自从有了“娶老婆”的念头，见一个漂亮姑娘就说“我爱你”，全然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

    然而见到玛莎之后，他就变了个样子，对别的女人彻底失去兴趣，视线总围绕着小丫头转，目光里没有邪恶，反而充满关切。

    过去大刀事事都等命令，杀死那名军官是他仅有的一次自主行动，动机当然是保护玛莎。

    这也是一件好事。

    尽管常乐撮合瑞琪与大刀的计划落了空，至少大刀在“成为人类”的道路上有了进步，足以令人欣慰。

    他在大刀肩上拍了拍：

    “看来你是真喜欢玛莎，不过保护她可以，别吓着她，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她会担心，以后跟你吵了架，会不会被你切成八块？”

    “不会！肯定不会！”

    “那就收敛着点，学学韦伯的风度气质。”

    “君王，我想学您，您是我的父……”

    “闭嘴！我不是你爸爸！”

    常乐笑着拒绝了“喜当爹”的机会，待大刀换完衣服，就将恶灵虫全部收回，开门上车。

    克莱尔并不关注眼前这场杀戮，要不是看出常乐一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她也不会舍得拿出优厚条件换取合作。

    太后当然更关注大局：

    “奇怪，费雪军不是正在往北方集结，要保证两国合并典礼的顺利进行，现在怎么又往南开拔？”

    “这是埃里奥特的新命令，务必在南方格里芬河一线拦住敌军，如果战火在北方燃起，还办什么典礼？”

    太后满脸诧异：

    “敌军？哪来的敌军？”

    常乐面无表情，抬起手指往自己鼻尖点了点，然后不再说话，又陷入了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