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王甩下任务,头也不回离开了百花厅,识趣的小厮也紧跟在修罗王身后走了出去,枯败的花丛里,只剩夏绮莉和墓天霖傻站在石桌前大眼瞪小眼。
约莫五六分钟,夏绮莉先说话了:“你是不是真不愿娶云望家的公主?”
墓天霖死瞪着她:“要不是我不打女人,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狗屁话吗?既然你是这个时代的人类,我接下来的话你应该听得懂,现在本公子给你三分钟,立即滚出本公子视线范围,否则……”他故意拖长后面的声音。
夏绮莉配合地问:“否则什么。”
“否则,本公子就把你当常常自动向本公子投怀送抱的女人来处置!”墓天霖说到这,突然倾身向前,一张俊脸在夏绮莉眼眶内无限放大,惹得她一阵不适,出力去推时,却发现,就像推在一团绵绵软软的棉花上,丝毫使不上半点力气。
“如何?”墓天霖口中冰冷的气息像蛇信子一样舔舐着夏绮莉的耳根,她瞬间觉得一阵热潮从耳根处直冲到脸,脸颊两侧顿时绯红不已。
她推得更用力了,可墓天霖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似是还想进行下一步动作,她一横心,忽道:“罢了。”
墓天霖这才停住了继续向她靠近的唇舌,侧身让她从自己方才制造的包围圈钻出,横支在桌上的手肘没有动,顺便就用手背撑住了歪着的脑袋,好整以暇看着她说:“那就请吧,戏师的弟子。”
夏绮莉咬着下唇,尽量平息着自己澎湃的情绪,待脸上热气消退了些,才又与他道:“如果你说,你仅是不愿娶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我当然万分理解,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换言之,哪怕禽畜草木也都有情感,两个相互不认识甚至从没见过的人,因为一纸婚书结合在一起,说起来也确实过于儿戏。”
“哦?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也能领悟到这一层,看来爱情经验也是相当丰富啊。”墓天霖难得的露出一个正经微笑。
夏绮莉用手背擦了擦耳根,道:“我是没有什么经验,听说过一些而已。”
墓天霖眯眼看着她:“原来你还是个雏儿,难怪,难怪……”
夏绮莉不服气地瞪眼瞧着他:“我是什么不重要,现在是你,我们在谈的是你的终身大事。”
墓天霖直起身,拿起刚刚雅夫人夺走的酒壶晃了晃,听不到半点回响,略皱眉说:“本公子现在没有心情谈这档子事,丫头,会喝酒吗?”
夏绮莉摇头表示不会,这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夏,你还在百花厅吗?”声音很低很细,像是压抑着嗓子说的,用源传声一向不用担心会被窃听去,然而,那个声音还是极力说得很轻:“陛下有令,让你想法子诓公子去云翼,最好能进岚园,听说云望老祖家五公主正在岚园求学,陛下希望这趟你能撮合二人。”
“哈?咳咳咳……”夏绮莉突然猛咳起来,墓天霖在一边好笑的看着她:“小丫头,你不会喝酒便算了,何必惊慌成这样。”
夏绮莉嘴角微微抽动:“呃?怎么我的样子像是很怕么?”
墓天霖端起先前自己那杯血红的落霞醉,像是呵护情人般只舍得用唇在杯口少少抿了一点,道:“也罢,如此美酒,还是配美人更加得体些。”
夏绮莉微笑着拍掌附和:“确实如此。”
她此时可没有闲心与这纨绔子弟申辩美丑内涵,也不打算和这个花花公子深谈人生价值,刚刚传源语而来的声音分明就是周籽兰,想必修罗王是担心用自己幽冥之源传音过来,会被墓天霖这小子察觉。
冥王就是冥王,就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得天衣无缝,她既然应承要助冥王促成修罗山与云望的亲事,修罗王方才的嘱托,她就必须得想办法践行,那要如何诓这花花公子前往人间,并且心甘情愿进岚园呢?
“小丫头,父皇说你是戏师的弟子,你是从冀州过来的吗?”
夏绮莉愣了一下,心中突然就有了计划:“不,我是从云翼过来的。”
墓天霖闻言有点不太明白:“戏师什么时候搬到云翼来了?”
夏绮莉故意唉声叹气:“家师倒是没有搬到云翼来,只是将我托到云翼澜之城里去学习。”
墓天霖大惊,放下酒杯一把抓住她肩头问:“什么?你说戏师竟将你托到云翼的澜城!这岂不是笑话么,戏师他堂堂……”
夏绮莉向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俗语常说,师命不可违,我也没想到,学艺未满,师父竟将我托与外人,想必是厌恶我得狠了。”
这几句话,原本是打算诓他之前,稍稍先博取些同情分,哪料墓天霖竟为她瞎编的借口目露深沉,俊朗不凡的眉眼间,满满怜惜之意直让夏绮莉从皮肤恶寒进胃,她的胃不由一阵抽搐。
远处高台上正给她“掠阵”的周籽兰,忍不住啧啧称赞她精湛的演技,因为缔结敕命的缘故,周籽兰即使和夏绮莉相距甚远,也能通过魂灵源之间的互动,听到夏绮莉那厢的对话,此时,她已经认定,夏绮莉弯腰虾背面露痛苦状也是在演戏给修罗公子看,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打铁趁热,机不可失,这些词汇周籽兰早在罡园时就已经运用自如,此时此地,更是不容她多加犹豫,但见她化作一道轻烟,直扑夏绮莉倒地的地方。
往常遇到人间带回来的女子,有这种突然犯病一样的情况,墓天霖肯定是直接让送邢大人处置了,觉得坏了他大好兴致,也怕那女子身染顽疾,然而今天,修罗公子墓天霖竟也手忙脚乱起来。
“喂!喂!你怎么啦,你没喝酒啊,难道闻一闻也会醉?哎,你没事吧,小丫头,这样,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御医。”墓天霖围着夏绮莉一顿乱转,又想伸手去扶,又怕反而加重她病况,只好边打转边说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说到最后,墓天霖竟是要走,他下定决心还是去找个御医来看看妥当。
周籽兰却已经飘忽来到,一把抓住他说:“公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墓天霖见他抓自己抓得用力,挣脱颇费力气,一张脸气得通红:“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今日敢挡本公子寻医救人,本公子让你立时变为齑粉,你可相信!”
周籽兰忙放开他,哀告道:“殿下误会了,这位是奴婢家主人,奴婢与主人一脉同心,知道主人这时定是犯了心绞旧患,也不知能撑多久,须得尽快找到医生为主人诊病。”
墓天霖更加气恼了,长袍一挥,一道黄光直奔周籽兰天灵处:“本公子不正是要去请御医么,你这小婢实在误事。”
夏绮莉忽地伸手挡住墓天霖向周籽兰挥过来的袍袖,周籽兰这回见她抬头时,果然脸色苍白无血,这才赶紧将她牢牢抱住大喊:“搞什么啊,大笨蛋,你自身难保还瞎挡什么,是不要命了吗!”
墓天霖见她挡了自己一击,也是蹲下骂她:“你是真想找死啊?”
她苍白的脸色勉强泛起丝丝笑容,把刚才伸出的手掌张开,一块三角形状的金色骨块出现在她手心,她费力地说:“我不过是用神犀龙骨化解而已,你们何必如此紧张。”
墓天霖一时无语,神犀游龙是东大陆最为厉害的猛兽,人们常说,游龙的龙皮用来驱邪则无邪不破,龙骨用以镶甲则保无源可穿,看来确实名不虚传,只是这么小小一块龙骨,便能抵挡他方才几乎能将眼前幽魂一击即散的冥源,难以想象真正的游龙将会如何难对付。
周籽兰看修罗公子在发呆,眼下夏绮莉似乎又真的不太舒服,忙对他说:“奴婢求殿下快带主人就医。”
墓天霖这才如梦方醒,一手托起夏绮莉纤腰,转眼将她负到背上:“走!找御医。”
周籽兰急得直跺脚:“殿下,我家主人是活人,冥界的御医治不了的。”
墓天霖恍然道:“你这奴婢,怎的不早说,快跟我来。”
墓天霖背着夏绮莉,感觉到她呼吸紧绷,身子因疼痛而微有些颤动,脚下不由奔得飞快,周籽兰不敢再多话,紧跟在他身后狂奔,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带周籽兰直接从进来时的殿门出去,而是向先前去过的宫房奔跑。
将到宫房之时,同样遇到一些向他们打招呼问安的侍卫,墓天霖却没顾得跟他们说半句话,周籽兰垂着头,也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口看起来很古老的井边。
“这是……”周籽兰还没问出话,墓天霖就已经背着夏绮莉跳下古井。
看得周籽兰目瞪口呆,这难道是要带着夏绮莉上演殉情戏码?太刺激了吧,以前对自己再深情的男友也没做到过这种事啊!她感叹着修罗公子的奋不顾身,同时也伸头往井里看去,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有底的样子。
算了,反正她也已经是一只鬼魂,还怕真的摔死不成,大不了,费些源力浮起来就是,下去看看也好,毕竟夏绮莉也与她们结了敕命,将她们从那无尽的血咒限制中解脱出来,万一她真的死了,把她尸首背回云翼也算尽了这场短暂的主仆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