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一个白衣如雪神情黯然的青年男子赤裸双足坐在窗前,正专心致志地刻着一尊玉石像。坚硬的玉石在刀锋之下犹如豆腐般纷纷削落,慢慢显露出了一位妙龄女子的面容。
刁小四一眼望去几乎快笑出声来,原来青年男子手中玉石所雕刻的不是别人,正是柴绍的老婆李秀宁郡主殿下!
青年男子胡子拉碴,懒洋洋地瞟了眼刁小四和婉儿,重又低头摆弄手里的东西。
刁小四扯扯婉儿的衣袖,悄声道:“玉佩。”
婉儿心领神会,从袖袂里取出李秀宁赠送的那块玉佩道:“唐三公子,我们是秀宁郡主的朋友,千里迢迢从大巴山而来,恳请你帮忙救治被紫云毒蛛咬伤的诸位武林同道!”
唐鹤裳握刀的手顿了顿,玉石上划过一道细痕。
他停下刻刀,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唐某一介草民,高攀不上什么郡主殿下,你们只怕是弄错了。”
刁小四听这话里怎么有股没头没脑的醋酸味,看看红衣女子脑子一转,面带微笑走进屋中,突然一把抓起桌上摆的几块玉石雕像就往窗外丢,丢完了拍拍手道:“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好。”
唐鹤裳眸中寒光一闪,随即又黯了下来,听着窗外噗通通水声,应是雕像接二连三掉落进楼下池塘里的声音,淡淡笑了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丢了,早该丢了!”
刁小四哼了声道:“唐小三,你少在这儿喝酸醋装悲情。”
唐鹤裳神色一冷道:“你叫我什么?”
刁小四道:“老子说错了么?人家秀宁郡主早做了小柴的老婆,你还整日价把她握在手里摸来摸去企图篡位,不是小三是什么?别以为这样就很痴心,很情圣,其实就是个缩头乌龟!要换作老子,自己的女人被人抢了,不去血拼回来就不算男人!”
他一边训斥唐鹤裳,一边暗暗抱歉道:“对不住了小柴,为了拖唐小三下水,只好让你受委屈了。”
唐鹤裳注视刁小四的眼神变得凶狠,手中的刻刀散发出森森寒气,说道:“你找死?”
刁小四嘿然道:“老子年轻有为,正活得滋润呢,干嘛找死?我看你这么堕落下去才是找死。看在秀宁郡主的份上,我给你次机会出去散散心,顺便帮自己也给别人解解毒,岂不一举多得?”
唐鹤裳冷哼道:“如此说来你还是个好人?”
刁小四道:“老子不求你对我感恩戴德,秀宁郡主请你,给句痛快话,到底去还是不去?”
唐鹤裳低头不回答,身上的凶气却也渐渐散去。红衣女子低声道:“你们到楼下稍等,让我和他单独说两句。”
等刁小四和婉儿都退到楼下,红衣女子将门合上道:“你想去,对么?”
唐鹤裳静默须臾,望着桌上的酒杯道:“我不会去的。何况,以她的性情绝不可能让人求助于我。”
红衣女子幽幽道:“三年了,你还是放不下。过去的事,真的就对你那么重要?”
唐鹤裳淡然道:“我从未得到过,又谈何放下?”
红衣女子摇摇头,说道:“你早晚还是会面对她。我若是你,就答应他们。我可以照顾你一生,但你不能把自己关起来一世。”
唐鹤裳伸手轻抚酒杯,徐徐道:“红拂,我知道对不起你,你也不必苦情如斯!”
红拂嫣然一笑道:“我喜欢。我喜欢每天都能看到你,不管你在做什么。无论你是醒是醉,是喜是忧。酒不能解愁,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觉得苦。”
唐鹤裳默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一片潮红,轻轻问道:“如果明知无望,你也不放弃?”
红拂微笑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大巴山。”
唐鹤裳摇头道:“不必了,别太委屈了自己。我去,免得你再啰嗦。”
红拂凝望唐鹤裳的眼光似水柔情,说道:“你帮你打点行装。”
唐鹤裳起身道:“不必了,我有一刀在手足矣。至多三五日,必定回返。”
红拂颔首打开房门,两人相偕下了楼。
婉儿见此情景喜出望外道:“红姐姐,莫非唐三哥答应去了?”
红拂点了点头,唐鹤裳问婉儿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刁小四两眼往上一翻,没好气道:老子有只会飞的大鸟。”
婉儿解释道:“我们借了终南山叶法善叶仙长的大雕,这才连夜赶到了长安。”
唐鹤裳“嘿”了声便不再说话,心里却不知是轻松还是失落,过了片刻才道:“我要准备些解毒药材,你们骑雕先走,我两日之内准到。”
刁小四道:“城口镇里有家祥云客栈,就怕你不识字找不到。”
唐鹤裳不置可否转身离去,丢了个背影给刁小四。
刁小四转头冲着红拂换上一副殷勤笑脸道:“红姐,小弟得赶回大巴山,等下次来闻香楼一定给你捧场。”
红拂瞥了眼婉儿笑道:“只要这位小妹妹没意见,我随时恭候。”
三人寒暄作别,刁小四和婉儿即刻出了长安城,用叶法善送的竹哨召来飞云仙雕,一路返还城口镇。
有惊无险顺风顺水地请到了唐三少,两人心情俱佳,婉儿颇为感慨地道:“没想到这位唐三公子对秀宁郡主痴情如此。”
刁小四不以为然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自己死脑筋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婉儿气道:“那是你不懂爱。反正我同情唐三公子,不过,我更钦佩红姐,也希望将来有一个人,能让我这样不弃不离一生守候。”
刁小四笑道:“将来很远,想那么多做什么?现成的,这里不就有一个么?”
婉儿大羞,轻咬樱唇目光流转,却突然在刁小四的后脖颈上咬了一口。
刁小四措手不及,心口砰砰一阵激动,那比亲吻更猛烈地印在自己脖颈上的酥麻感觉如此销魂,胆子放大便将手伸过去抓住了婉儿的小手围在自己的腰间。
婉儿的娇躯颤了颤,火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刁小四的背上。
刁小四心里暖洋洋的,更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他回想起适才与红拂交手时的情景,忽地心念一动试着凝神融合二十八宿星阵。
所谓水到渠成,仅仅须臾的工夫,刁小四便感觉到体内七宿震荡,一道道涡流吞吐翻滚,凝动成滚滚洪流化为了一条青龙虚影如长江大河般冲上左臂,五指一热不由自主地舒张开来,凌空一记虚拿爪锋哧哧破空宛若激越龙吟。
婉儿坐在刁小四身后,见状一惊问道:“你在做什么?”
刁小四回过头去,得意笑道:“这是我新近修炼的功夫,叫做……青龙爪!”
说罢念头微动,白虎七宿星移斗转又是一股浑厚真气应念而生灌注左臂,“砰”地一拳记在虚空之中竟隐隐有雷鸣虎啸之音在耳畔回荡。
“这记叫白虎拳,厉害吧?”他在婉儿面前晃晃拳头炫耀道。
婉儿娇哼了声道:“还不照旧被红姐姐打得满地找牙?”
刁小四嘿笑道:“好男不跟女斗,那是老子故意让着她。”
想着二十八宿星阵竟然还有凝聚真气发动神拳仙爪的奇招妙用,刁小四不由得大喜过望,又寻思着如何从玄武七宿和朱雀七宿中也衍化出一两式拳脚神功来。从今往后左青龙、右白虎,拳打玄武、脚踏朱雀,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煞气!
因连日征战,刁小四对翠玉盘的参悟不免有所耽搁,三十六天罡星阵的变化仅破解了不到三分之一,但二十八宿星阵的运用却是越来越炉火纯青。尽管修为境界仍旧停留在登堂境界,但纯以功力深浅而论,甚或超逾了婉儿。
毕竟境界不代表一切,一头幼狮也有可能倒在饿狼的爪下。
随之而来的最大好处便是体内的寒气渐渐褪淡,除了手脚偶感冰凉外,其他地方几乎察觉不到太多的不适。
两人如此一路耳鬓厮磨,过得中午降落在了城口镇外的小山包上。那大雕自去觅食歇息,刁小四和婉儿走进镇里,将长安之行的经过报告了耿南翼等人。
那唐鹤裳果然一诺千金,第二日傍晚时分如约而至,只用了半宿的工夫,便尽数化解了众人身中的剧毒。
有了叶法善和唐鹤裳两大强手相助,正道群豪如虎添翼,又经过两日筹备谋划,在七天大限将至的最后一晚,对百虎千戈阵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总攻。
这一次大伙儿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兵分八路围攻虎戈寨。
第一路主将耿南翼负责攻打东方苍天阵;第二路主将龙在天负责攻打东北变天阵;第三路主将裘俊逸负责攻打北方玄天阵;第四路主将楚烈负责攻打西北幽天阵;第五路主将耿少华夫妇负责攻打西南朱天阵;第六路主将朝天帮副帮主赵千峰负责攻打南方炎天阵;第七路主将则是两位江州正道的名宿,负责攻打东南阳天阵,至于正西面的颢天阵则交给了刁小四。
这就是那来路不明之人在刁小四的阵图上所定下的夜战八方中心开花之计。其中前头七路人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求牵扯撕裂百虎千戈阵,从而配合刁小四暗渡陈仓突袭庚金之门直捣阵眼。
要是放在从前,打死刁小四都不愿当这出头鸟。但如今他左有终南五真之一的叶法善,右有毒功暗器称绝四海的唐家三少,当真是横扫千军如卷席。
踏平虎戈寨,搞死老瞎子,冲进聚义厅,活捉余红娇。刁小四的心中,当真是信心满满溢豪情万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