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柴立新?」
接着,从手机里就传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还活着?!」
那声音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更像撞鬼了。
柴立新黑着脸,没好气地回:“我他妈当然活着!”
&那边似乎仍不相信,「许**说你死了。」
柴立新听了,脸色更加深沉。
他攥紧手机,沉寂片刻,按下视讯键。
短暂的“嘀”一声后,轻薄半透明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人的上半身影像。
对方难得穿着黑底银边的制服,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眉眼细长,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
柴立新看见对方的肩章,就咧开了嘴。
&驰,你小子又‘生’了啊?”
&个屁!」
手机另一头,陈驰一见柴立新,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他眯起眼,气急败坏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玩了一年失踪,你究竟死去哪儿了?是不是忘了还有任务在身?你说说你……」
&没忘。”柴立新收起笑脸,冷淡地打断他,“否则我也不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本来火冒三丈的陈驰一听,愣了愣。
他打量着柴立新,见他瘦得厉害,长叹一声,语气缓和下来,「说吧,你究竟出什么事了?」
柴立新想了想,才道:“据许**的说法,我因为车祸昏迷了一年。”
&
不等陈驰质疑,柴立新又开口:“陈驰,你刚才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陈驰的反应还算迅速。他收起脸上的震谔与激动,答道:「在一年前,有个叫李菀娇的女孩报警,说你突然下落不明快一个星期了,到处找不到你也联系不上你,那时我才意识到你可能出事了。」
柴立新安静听着。
陈驰“中间人”的身份鲜有人知。
由于任务的特殊性和保密需要,柴立新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主动联系他。因此对陈驰眼下的解释,柴立新并不奇怪。
&方介入调查了好几个月,都没什么线索。那段时间潜龙城里乱成了一锅粥,许老爷子去世,高家、蒋家联合了城里其他几家,要把许家手里的地盘抢过来,他们到处放火伤人,全城警力都被用来应付收拾这堆烂摊子——」
深吸一口气,陈驰又接着说了下去。
&来,从许家那边突然传出消息,说是你的……你的尸身被找到了。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据说许**找人验了dna,才确定是你。我当然不信,亲自带人上门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陈驰在屏幕里苦笑。
而柴立新默然不语。
&时许**刚接替他父亲的位子不久。许家名下的公司和店铺因为接二连三被人纵火,他开始疯狂报复高、蒋几家的生意,局面都快失控了!那段时间警署里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你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说这些话时,陈驰脸上的表情颇为感慨。
&实话,我真的有点佩服这位许家太子爷的手段,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比起他父亲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连高家那位隐居幕后的老夫人,在他手底下都吃了很大亏。」
对这些,柴立新没有太大兴趣听。
他从小就知道许**很厉害。
不单身手,连头脑也是。许**总有种轻易洞彻人心,利用他人弱点,来达成自己目的的本事。而很多人,都会被他那张脸和不动声色的伪装迷惑。
柴立新想到自己,也差点信了他那套鬼话,不由一阵心冷。
&么说,我没出车祸……”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
在柴立新的心里,仍然有挣扎,他不愿相信许**这混蛋竟瞎编了一串谎话来骗他。可陈驰眼下说的,和许**之前对他讲述的,完完全全是两个版本的故事。
&么‘车祸’?」
他的低喃声,让陈驰也一脸疑惑。
接着,陈驰又开始追问:「柴立新,你现在人在哪?你刚才说许**他告诉你——你因为车祸昏迷了一年?许**明明对外声称你死了,他到底……」
&驰你他妈闭嘴。”
柴立新脑仁疼。
他整个人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接陈驰的话,因为连柴立新自己也不晓得答案。
他不想怀疑许**,有些事,他却不能装瞎视而不见。
真他娘操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哗哗的流水声里,柴立新打起精神,他得在看护李美萍发现丢了手机前,把事情尽快弄清楚。
&驰,你替我查个人——他姓曾,叫曾志豪。是本地人,年龄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有四十七岁,是个秃顶发福的胖子。”
在陈驰疑问的目光里,柴立新对着屏幕笑了笑。
&年前的8月12号,我把这胖子打了。”
扒出他钱夹,赔李菀娇裙子的时候,柴立新瞥到过他的证件,这才留下了印象。
只要查到这个胖子,许**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能真相大白。
陈驰身居高位,要从系统内调出档案再容易不过。
果然,只用了两三分钟,他就给柴立新传来了对方的照片和一些基本资料。
&这个人没错吧?」
柴立新应了声。
看到曾志豪两个星期前的出境记录时,柴立新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僵住了。他目光闪动,最后仰起头,慢慢闭上了眼。
一个死了近一年的死人,是不可能在两个礼拜前还出国的。
许**究竟是太放心他,还是觉得他太蠢,根本不会想到去查证这些事?
柴立新不说话,另一头的陈驰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
&立新,你现在是不是还和许**他在一起?有件事我想你得知道,红骷髅叛变了。他曾试图绑架许**,但没有成功,那是在你失踪大半个月后的事。在那以后,他也没了音讯。我听到传闻,他已经被许家抓获,关押在某个秘密地点——」
说到西瑞尔时,陈驰的脸色如同不小心踩到一坨大便,充满厌恶。
&果这消息是真的,那只没节操的金毛猩猩为了保命,很可能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吐了出来。柴立新,你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了,现在如果继续待在许**身边,你也许会有危险!喂?柴立新,你听到我在说什么吗?喂>
柴立新按掉了通话键。
他抬起眼皮,看着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许**。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
许**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痕迹,过去片刻,他才干巴巴地问:“小新,你在做什么?”
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柴立新笑得坦坦荡荡,“通电话。”
&了一声,许**进门,关掉哗哗流个不停的龙头。没再深究柴立新正和谁通话,或者说了些什么。
他来到柴立新近前。
许**的身材颀长,体态挺拔,对坐在马桶盖上的柴立新无疑形成了巨大的压迫感。
&能走路了?”盯着柴立新的双腿看了一会儿,许**突然这样问道。
柴立新眼神如刀,语气里也句句带刺,“没错,所以你不用再费尽心机,编出一堆瞎话蒙我。我他妈想去哪儿,想干什么,你拦不住我。”
许**越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柴立新压在胸口的火气就越发炽盛。
&别他妈把我当白痴耍。”
柴立新的嗓音又沙又低沉。
许**没有说话。
弯下膝盖,他半跪下来。
&新,”捏住柴立新紧握成拳的手,许**用目光和他平视,“我没有把你当白痴,我只是太害怕了……每天我都做噩梦,我梦到你离开我,我梦见你再也不回来了,我不能……我不能再失去你!我受不了!对不起,小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望着柴立新,那眼神忧郁又深邃,专注而温柔,好看的眉头这时皱起了苦闷的纹路,让人只想伸出手去抚平它。
柴立新只觉心脏跟着哆嗦了一下。
许**只是露出这种表情,柴立新冷硬的胸膛就仿佛被凿开一个豁口,从里面流出温暖的血,一寸寸包裹他,淹没他,融化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柴立新言辞凶狠。
像曾经无数次一样,他绷紧的身体却松弛下来。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
许**非但没退缩,反倒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潮的头发,那样子就像在给一头危险的猛兽顺毛。
&扶你起来。”他说道。
柴立新体力还是不行,这会儿也不跟他客气。
回到房间,许**立即交代下去。没多久,看护李美萍就送来了一根手杖。黑色木质杖身,纯银杖头雕绘出一匹奔狼的形象,说是助行工具,更像一件古董。
&新,你试试看。”
许**将手杖交给柴立新。
本来柴立新走路还有点不太稳当,借助这根手杖后,基本可以自如行动。
看着他像才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许**脸上也露出笑意。两人之间刚才还有些剑拔弩张,这时气氛眼看轻松许多。
&新,今天是我生日,你又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已经把其他事都推掉了,晚上我们一起庆祝好吗?”
许**放软语气。
柴立新闻言,兴奋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
他才想起8月12日这天是许**生日。
从房间一端,走向许**所在的另一头,柴立新看着他的眼睛,开口应道:“可以,不过你也要把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事都告诉我。”
许**怔了怔,他的样子就像在神游天外。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眨眨眼睛——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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