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尼罗河 楔子

    遍地血色的荊棘,被血染成的红色的月光,昏暗的灯塔在远方冷冷地伫立.

    死寂沉默的空间中,无论我如何奔跑,看到的皆是一样的景致,令人窒息的不止压抑的空虚,还有血的腥味。红色的,满眼都是恐怖的红色,怎么也逃不出去。无论怎样奔跑逃窜,怎样叫喊哭泣,到最后都只是喘息。

    为什么都是一样的景色呢?谁都好,任谁都好,谁来救救我?我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找起了出口,明明昨日还是平常的生活,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我绝望了。

    一个高大峻朗的背影在不知过去多久后蓦然出现,浅银色的发丝像月光一般散下,在腥风中飘舞,却丝毫不沾染这里的污秽,宛如人们口中的神祗。高大而明亮,只是他多了一层妖冶之气。他转身,向我伸出手,那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双手,修长洁净,宛如玉雕而成一般精致,理智的,优雅的,从容地,翩翩而来。

    身体仿佛不受控制,我丝毫没有犹豫,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他的手。但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时间和空间仿佛同时静止。

    又一次惊醒。

    似曾相识的地方,熟悉的人。

    不知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我睁开眼睛,我记得他那双美丽至极的手,却每每都不记得他的面容。每一次我都想记住他的容貌,但在醒来时脑中却仍是一片空白,不过我想一定很好看。

    一缕柔和的光线射进窗,折射着细碎飞舞的尘埃,一片明亮。鸟儿在树梢愉悦地鸣叫,蝉在枝干上歌唱生命如斯,树荫间的绿浓得要滴下来,微风吹到我脸上。花园中沁人的花香悠然的飘进来,清甜而淡雅,清新而厚重。

    又是新的一天呢。今天也是,我十六岁的生日。

    我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又走出门去。

    乱花琳瑯琢尘世,寸草消时葳蕤生。

    耀金的向曰葵凝视着阿波驾车划过天际,诉说〝沉默的爱〞。而夜来香在危险的边缘舞蹈,释放出一种名为〝危险的快乐〞。八重樱降下花雨,纵然扬落入尘亦〝文雅〞依旧。

    还有我最喜欢的曼珠沙华。

    佛曰: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开无叶,花落叶发,花与叶永无相见之日,象征着寂灭与恒久的别离,永远盛放在三途河畔。花与叶,永世相吸,相会无期。叹息着无用的叹息,回忆着悲伤的回忆。

    逾越了季节与时代的花一齐绽放的花园,便是我生活的地方。

    而比花朵更加耀眼的人,正斜倚在樱花树下。墨色的发丝与浅桃色的花瓣交融在一起,如冰凌般的蓝色眼眸流出极致的光华,仿佛可以倒映整个世界。他的皮肤如白瓷一般细腻光滑,淡淡的融化在浅金色的阳光中。

    〝哥哥…〞我低低的唤了一声,径自走到花园中白色的餐点桌前,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哥哥,洛绯。

    宿命就是那么离奇。在我出生时,也是这样的繁花盛极,却也花开必衰,月盈而空,因为那本是寒冷的冬季。那是什么恐慌的眼神,和永远伴随我的繁花盛开?或恶灵的诅咒,而那时所有接触过我的人都死去了,除了那时才7岁的洛绯。

    我和洛绯是同母异父,母亲是英格兰人,在我懂事起,哥哥就一直在我身边了。而我姓凌,名为凌熙。和洛绯一样的冰蓝色左眼,以及紫罗兰色的右眼。那是近乎透明清逸出尘的紫色,说不出的诡异。

    也许是人类天生排斥异己,洛绯千辛万苦将我从愤怒的人群中救出,一直逃离到这里,一个太平洋上的岛国。

    在日本也有不苟言笑的养父,菊川桂一,一切也十分平静。而我身上那个莫名的诅咒,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呷一口希娅红茶,冥想着。明天是个特殊的曰子,按家族的传统来说,十六岁的生曰,就是成人礼。

    〝小熙,你怎么了?〞一个清甜的声音传来,一抹火红的身影便闪进了我的视线。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清爽的笑容,却难掩眼底的一丝忧虑。 这便是菊川桂一的女儿,和我同龄的菊川漓。

    〝我没事啊,小漓。〞我轻轻摇头。

    〝感觉你你不太对劲。〞她追问。

    〝可能是想起以前的事了。〞我轻叹一声,如实交代。

    她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小熙,那些只是无法挽回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释然地笑着,纵然回忆像彼岸花一样悲伤,我却不能遗忘,那么,还不如去战胜它或接受它。

    〝说得没错。〞洛绯点着头插上一句,嘴角依然挂着优雅而狡黠的弧度,我想如果我也是个正常的花季少女,有这样一个哥哥一定会幸福死。

    我想不能让他们为我担心了,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不再以真心对待别人,只有他们,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好啦,快去吃早饭吧。〞我莫名地有些局促不安,拉着他们进了厨房。

    他们见我恢复元气,也轻松地笑了笑,也许,今天又是新生活的开始,我每天这样骗自己。

    在某人的一再〝挟迫〞之下,我挂上了一条长极脚踝的洁白托地裙。充满垂坠感却又轻盈的风格,裙裾上斜挂着蕾丝荷叶边,而上半身则束紧,衬托得裙摆更似一朵绽放的白色蔷薇,点缀着精致繁复又稍显凌乱的花纹,倒有些像洛丽塔风格的洋装。丝绸的质感紧贴肌肤,又时而分错,冰冷滑腻,十分柔和。

    什么嘛,成人礼又不是婚礼,有必要这么隆重么。我相当郁闷地扯了扯裙角,那丝绸在指间缠绕,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洛绯一本正经地吟诵着冗长的祷祝,和骑士受封仪式似的。可是为什么还要念圣经?我是中国人耶!这又臭又长的礼节令我昏昏沉沉的。直到我的脑袋和桌子撞出一声巨响,我才意识到周公己经召唤了我一次。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终于说了一句我最爰听的话,〝己经结束了。‘’

    〝这么快?〞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时,楼上却蓦地传来菊川漓的惊叫声。

    我和洛绯急忙上去察看,但由于我隆重的着装,所以慢他一步赶到,但他震惊的表情令我为之一动。

    为什么,向来处变不惊的洛绯也会露出这样惊慌的表情,尤其是他的眼神中,竟然让我看到一丝不安和——深深地恐惧。

    我连忙上前。

    只见一个人脸色发青,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岁月的痕迹犹在,但他脸上的皱纹中却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这个人,不正是我和洛绯的养父,菊川桂一。即使是甚少交流,这份恩情却是根深蒂固的。

    〝爸爸,怎么会这样…〞菊川漓瘫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

    我连忙上前察看,可呼吸和心跳早已停止,恐怕回天乏术了吧。为什么?不是说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的吗?为什么?难道又是因为我吗?我的诅咒,明明没有再出现过啊…陌生的自责包围着我的灵魂,越陷越深,我跪倒在他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呢,一声一声,伴随着警笛迭起,充满我的世界,一遍遍回响…

    一直折腾到下午,以自然死亡为由,警方也不了了之。家中是一片死寂和沉默,我内心深深的自责,也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而淡去。逝者如斯,但愿来生,菊川桂一不要再与我有任何瓜葛。

    这个成人礼,真是匪夷所思。

    在料理好养父的后事后,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我也乐清闲。只不过偶尔还是会想,如果我的存在,会伤害身边的人,那我宁愿在这世上孤军奋战。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菊川漓的情绪也恢复极快,也许正如她所说,不能纠结过去吧。这也是好的结果了。我静静地想,轻靠在樱树下,这些花在我的影响下会持久不衰,比如这淡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还会长出新的花朵。那令人心安的色彩包围着我,使我意乱神迷。我睡思昏沉,不久便进入梦乡…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了,我调整好因紧张而混乱的呼吸。起身接一杯清水,灌向干涩的喉咙。当清凉微甜的水流入身体,我才恢复了平静,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还留在心头。

    还是什么都不想,早些回房间吧。我想着,便上了楼,在经过客厅的时候恰巧看见洛绯和小漓似乎正在说些什么。出于好奇心趋使,我也过去看了看。

    “你们在干嘛?”我好奇地问。

    〝这是我在花园里捡到的。〞菊川漓摊开手掌,手心中躺着一颗紫色的水晶,没有一丝杂质,不染一丝凡俗,清逸出尘,宛若天物。

    〝感觉真像小熙的眼睛。〞洛绯打趣道。

    “好漂亮哦。”

    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操纵,还是出于本能,我拿起它。水晶迸射出耀人的光芒,手指感到一股灼热和疼痛,却松不开手,直到这热量充斥了全身。眼睛被刺出泪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眩晕感在不断扩大。

    〝好热、哥哥…我好难受…〞我不受控制地说话,身体仿佛悬浮起来,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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