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山青叶门讨伐五雷嶂洞蛮,大败亏输,伤亡颇多,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长汀县,影响绵延至附近州府,惹来江湖道上各家豪强笑话,旁枝末节不必多说。
邓月婵占住山阴露天矿洞,改变山涧溪流沟渠,每日以水利提炼精铁矿粉,出产收获颇多,此事很快由快马传讯给长汀县令,邓月婵的二叔。
发掘铁矿,百倍甚至千倍之利于田亩农产,嗅闻到乱世即将来临,邓家如今的族老邓元仲,不免动了异样心思。
元气大伤的青叶门,萧尚烈领着一群残兵败将,退回东华山老巢休养生息,不料闻讯而至的各路贼匪,逮住难得的机会,频频骚扰袭杀。
一路上,不停地失血,都是萧家的精华,青叶门的优秀子弟,萧尚烈悔不当初,只能不停地催促赶路,其间免不了迁怒,没有给秘堂供奉好脸色。
道人崔豹性子火烈,受不得气,忍耐多时,拖着伤疲的身体回转东华山,一入秘堂便肆意抽取地气,修复祭炼灵器火玲珑不提。
凌云志明白惹上左道之士,东华山恐怕不是久居之地,便也动了云游四方的心思,再则王朝鼎革,中原各地诸侯潜龙已然生发,逐渐聚集各方地龙之力凝成贵格。
长汀东华山原本郁郁葱葱川林地气,如今浅薄地若有若无,他休养三日,也不过恢复两道卦象法力,心里有些烦闷,便在秘堂中庭摆开棋盘,自己与自己下棋为弈。
凑巧崔豹出关,两人手谈一局,意料之中,不过百八十手,中原大龙被屠,器修的道人干脆掷子认输。
“单说棋力,凌道兄最高,明知不可敌,你还赶着上去送死。”观棋不语,两人复盘时,沈岙忍不住询问。
“左右无事,不过凑个趣而已。再说,如今我等还有闲暇下棋,来日恐怕都没有机会。”崔豹闷闷不乐,不知是输棋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兼或二者都有。
“怎么说?”沈岙明知故问,途中门主萧尚烈的话十分难听,为保权位,免遭族老弹劾,恐怕会将败走五雷嶂的主因,赖在他们三个秘堂供奉头上。
凌云志闻言喟叹:“良禽择木而栖!青叶门这棵大树,如今枯败凋零地利害,风传半城之财,早已惹来外人羡嫉,以往还能镇地住,如今门中精华折损将半,觊觎者不知有多少,恐怕不日就有覆灭之祸。我等方外之士,悠游川林之间,凡人的俗务,尽量不要沾手。”
崔豹连连点头,显然颇为认同。沈岙心软,受青叶门供奉多年,难免恋栈,神色有些黯然,只是三人默契已久,既然两位道兄如此表态,他也不好固执己见。
三人收拾停当,趁着月色朦胧,迳自下山,也不知去向,倒是沈岙好心,留下一封书信,言之凿凿,声称辜负青叶门信重,惹上穷凶极恶的左道之士,为了避免覆灭之祸,故将仇敌引到江湖上,忍辱负重,期望能保住东华山萧家的基业。
青叶门主萧尚烈得信后,气极反笑,双手合掌,催运内力将其碾成碎末,招来心腹嘱咐几句,随即封锁了消息。
三位秘堂供奉在东华山时日长久,着实替萧家挡住不少明枪暗箭,赢得门人弟子信任,如今不告而别,对青叶门的声势造成实实在在的严厉打击。
再则,此事若被外人知晓,群起而攻的日子为期不远,故此萧尚烈首要做的便是关闭秘堂,声称供奉术士闭关炼法,何止隐瞒投效的外姓弟子,连自家嫡系都瞒过去。
贩卖私盐起家的东华山萧氏,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惯了,凝聚力极高,只是时日长久,开枝散叶的分家难免有些人心涣散。
初次受了重大挫折,折损了许多精锐,若是没有外力干扰,还能凑合着过活。可是如今人心浮动的当口,青叶门偌大的家财,便成了催命的令符,惹祸的根苗,不止是江湖道上的豪强、独行客,就连长汀县官面也有人吹风。
绞索,一点点地收紧,横行乡间的东华山萧家,不是没有对手,只是被他的强势压住,如今稍微露出颓废的势头,就有嗜血的蚊蝇,逐臭而来。
远处,被青叶门这头恶虎压制多年的豺狼,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观望东华山萧家的反应。若是传言属实,青叶门在五雷嶂没攫取到好处,反而崩断满口尖牙,折损了实力,群起而攻就在当前。
稳坐县衙,邓元仲接到心腹快马传信,立即加派虞工、匠师组成车队前往五雷嶂。邓月婵眼看多出几倍人手,知道二叔铁了心要将矿洞纳为家产,便着令道兵在附近山林布置迷障。
为了固锁川林地气,让肆意盗挖的五雷嶂休养生息,魍魉道妖修钟虺,不劳邓月婵催促,就喝令收服的精怪,将千疮百孔的山林恢复如往昔。
附近农人、山民犹有几分觊觎,只是山岚雾气浓重,终日不散,视野不佳,搜寻药草、植株等土产不易,又有山魈、木客之类的精怪,不时传出抛尸荒野的害人行径,多次试探后,不得不绝了心思。
旬月过去,临近年关,原本散乱的川林地气,被邓月婵与钟虺刻意梳理,重新凝聚恢复,只是原生的矿洞,精金之气改易,便在山腰背阴处寄宿。
山体轻震,声似蛙鸣,落石纷纷,不知不觉之中,形成一处石穴。邓月婵闻风而动,带上五行旗,紫电青霜两剑,并全员道兵。
钟虺稍迟一步,显然邓月婵的暗手,将他误导引向别处,因此错过最佳收服的时机,再则,他孤身一人,可不是人多势众的“小友”对手,不得不伏低做小,屈从大势。
双方隐然对峙成定局后,邓月婵开了灵眼观看石穴变化,钟虺有鉴于此,忙不迭地跟上,唯恐落了后手,被小友有机可趁。
灵眼中,川林地气褪尽灰黑,仔细观望,不时落下金红血丝,侧耳倾听,隐隐有鼓声传来。
邓月婵估摸着:必定是洞蛮血祭所留余痕,此时汰旧换新,不出意外,想必合了冥冥中某种大道规则。
转成乳白雾气,绵绵泊泊,自山骨脉络溯流而上,似极武人搬运体内真气,只是废了“下丹田”,便转到山腰的石穴,丝丝缕缕而起,充盈其中,竟然也不外泄,似乎受了无形的阻挡。
捱到薄暮时分,夕阳斜追,石穴里的地气,受了黄昏余晖,仿佛生出核心,吸附左右散流,纷纷纭纭,聚集成一团,状若鸡子,又似混沌未分。
漫漫长夜,邓月婵动也不动,五行道兵皆默然,钟虺暗道一声好,沉住气静待洞天福地生成,至夜露降临,所有人衣衫****,也没有什么动静。
至明日,遥远的东方,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晨曦曙光如千万道利剑,撕裂黎明夜幕,潮水般退去。沉寂许久的石穴,蓦地响起雷鸣,分开混沌似的地气,轻者上浮,重者下沉,恍惚间已物是人非。
即使紧盯着,一刻也没放松的邓月婵与钟虺,也瞧不分明,所幸洞天福地雏形已成,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进入。
造化之力真个不凡,洞天越演化越是玄奇!邓月婵入得其中,察觉时光流逝极为快速,乌飞兔走,斗转星移。福地剧烈地往外扩张,原本不过亩许方圆,顷刻间拓展至里许,自然天成锦绣山川,山谷丘陵,以及广袤的平原大地。
钟虺身负上古疫神道统,看着邓月婵被开天辟地似的造化吸引,暗中忍不住嘲笑几句,不动声色地掏出准备多时的道标,巴掌大的玄玉牛角,落地腾起浓烟,化为一座夔兽石雕,从此生根发芽,与五雷嶂福地洞天共存亡。
办成这件大事,魍魉道妖修右手掐决,抵在夔兽额头,顿时身化一抹流光,经自行开辟的灵道,离开洞天福地,转去五雷嶂山巅草庐。
钟虺忍不住哈哈大笑,索性将草庐掩饰为入口,忙碌地手脚不停,不时催动法力,掐决烙下符印。
邓月婵没有理会魍魉道妖修前辈的暗中手脚,待他得意洋洋地离开,就在附近梭巡游走,灵眼无差,不过半刻钟,便被她发现一道暗淡的宝光,待邓月婵上前亲手掘土,却见蠕蠕而动,状若蚕宝宝的金精之气,竟然还未化形。
忽然想起前世的老掉牙的传说,便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铜斧,凡铁质地,蚕宝宝大喜过望,奋身一扑,悄然隐没其中。
顷刻间,铜斧竟然生出几分灵韵道意,随即腾空而起,悄然隐匿,即使邓月婵灵眼无差,也不知其去向。
“不出意外,这便是五雷嶂的镇洞之宝,却不知道须多久才能演化出来。”
轻声一叹,邓月婵起身离开洞天福地,五行道兵瞧她安然无恙出来,都放心地松了口气,簇拥着家主折回山麓露天矿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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