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世贤深以为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道:“杨贤弟之言正是愚兄所想。”
这是指伍秉谦吧?
杜铭翻了个白眼,你不这么直来直去会死么?
伍秉谦还想混水摸鱼,无奈杨承一点脸子不讲,话说得这么难听,他不做愤愤然之态,以后还怎么混?
“既然有人质疑伍某的人品,伍某再也无脸在这里与诸位吟诗作对了。”伍秉谦做愤然状,说着站起来,要走。
自然有与他交好的人拉住了他,道:“伍兄不必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计较,你我且把今天诗会的诗品评一番。”
伍秉谦趁机坐下。
于是画舫里面分成三派。一派与伍秉谦交厚,这些人围坐起来吟诵他们事先写好,准备今天的诗会拿出来一比高低的诗作。一派站在杨承这边,人数很少,只有罗世贤、程友湛以及他们的朋友。还有一派算是中立派,人数最多,围在杜铭身边,各种讨好。
无论怎么看,杨承算是被孤立起来了。
画舫在玄武湖湖心游荡,极目远眺,青山绿水,景色极美。
杨承听罗世贤和程友湛互讲写诗心得,没过多久便觉素然无味,百无聊赖侧头望向窗外。对面画舫廊下站两个窃窃私语的少女,不知说什么笑得很开心。
好容易挨到天落西山,画舫靠岸,诗会结束。
诗会过后三天,罗世贤带了小书童,一路打听到和尚庄,要看杨承所著《离散吟》。
从金陵回来后,杨承已把前世所作,择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词抄出来,约有五六十首,算不少了。
罗世贤看后,自是大嘉赞赏,留在杨家不去。
接着,程友湛也寻来,抄了几首诗回去。
消息传开,不断有文士慕名而来,把杨承烦得不行。
朱老秀才得知,道:“明年院试,我想联同两位好友给你具名结保。以你才学,可以一试。只是这般受人打扰,让为师深感忧虑,若有别的居所就好了。”
参加院试须由本具廪生出结作保,朱老秀才是廪生,可以为杨承作保。但杨承入学不过半年,天赋再怎么异于常人,学识也不够扎实。接下来这半年,正是努力学习,把基础夯扎实,希望来年能榜上有名的时候。这样三天两头有人来访,一来便几天不去,耽误杨承的功课怎么办?
杨承道:“先生不用担心。我家还有一处别庄,我自去那儿住就是了。”
这处别庄位于栖霞山中,景色宜人,最适合读书了。
老张让人把别庄收拾干净,把杨承的书和衣服、日常应用之物搬了过去,又叮嘱三胖好生侍候,再拨一些人手充作家丁护院。杨承就这样搬到别庄住。
自此到杨家来找杨承的文士,都被告知杨承要参加明年的院试,在栖霞山中埋头苦读,不便打扰,请贵客原谅。
因别庄离私垫远,杨承没有每天去私垫上学,而是每三天由朱老秀才布置一次题目,杨承写了文章后,由三胖送到朱庄。朱老秀才看了,再出新的题目。
别庄隔壁是远近闻名的栖霞寺。杨承安置好物什,用完晚饭,走出别庄,往西朝枫岭走去。那儿有成片的枫林,深秋时节,枫红如火,美得让人心醉。
此时还是早秋,满山的枫叶以绿叶居多,间或夹杂些黄叶。
天清月朗,晚风徐吹,杨承顺着平坦的山道来到枫岭,观看了一回枫叶,在一块石头上坐着歇脚。突然身后传来虎虎风声,杨承吃了一惊,从没听说栖霞山有大虫,这风声是怎么回事?
杨承走开几步,借着一轮上弦月朝风声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和尚在打拳,拳风到处,枫叶如雨般飘落。
“好拳脚。”杨承赞道。
那和尚并没有理会。
杨承也没有走,静静在一旁观看,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和尚才收拳停步,走了过来。
月上中天,照得地上一片银霜,杨承看得清楚,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小和尚。
杨承拱了拱手,道:“俗人扰了小师傅功课,罪过罪过。”
没想到栖霞寺的和尚功夫如此了得。
小和尚稽手还礼,道:“施主不必客气。此时夜色已深,施主流连山中,是何缘故?”
栖霞山景色极美,常有游人香客到此游玩。不过,都是日出上山,日落之前便回去,从没有人晚上还在枫林走动。所以小和尚有此一问。
杨承笑道:“在下暂住山中,与师傅还是近邻。”
小和尚恍然,道:“可是杨施主?听说杨施主少年英才有慧根,没想到今日有幸一见。小僧弘慧。”
这和尚,是主持释真大师的关门弟子弘慧。释真大师年轻时曾在少林寺习武,后精研佛法,游历到栖霞山时,为此处的风光所吸引,留下玉碟在此挂单。后来前任主持仙逝,遗言主持之位由释真继任。
释真精研佛法经义,栖霞寺在释真手中香火更为鼎盛。弘慧却性喜习武,一见经文便打磕睡。释真便把年轻时学到的功夫传给了他。
弘慧每天早晚都到枫林中练武,没想到今天有外人过来。见到杨承,他也吃了一惊,可是他并没有因为杨承无意间的闯入而停止练拳。
栖霞寺是千年古刹,自来香火鼎盛。杨承没有想到寺中僧人居然拳脚功夫如此了得,见弘慧自报姓名,重新和他见礼,道:“在下杨承。”
弘慧笑道:“听说杨施主出口成诗,真希望以后有机会一睹杨施主的大作。”
杨家的小厮把杨承好一顿夸,他今天刚到,栖霞寺中很多人都听说了。
“哪里,小师傅取笑了。”杨承谦逊道。
此时走近了看得分明,好一张俊俏的脸,传说中的辩机也不过如此吧?杨承不由多看弘慧两眼。
弘慧笑容僵硬,退后一步,戒备地盯着杨承。
人人都说他长得好,出家为僧太可惜,难不成眼前这位杨家少爷起了坏心思?读书人的鬼心思可是很多的。
杨承同样退后一步,致歉道:“弘慧师傅让我想起旧人,不免唐突。”
弘慧有些惭愧,原来是自己想歪了,当即不好意思起来,道:“哪里。”
杨承看看天色,道:“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他有挑灯夜读的习惯。
“既是同路,不如一起走。”弘慧道:“若是打扰到杨施主,我明天换个地方。”
“不用。我只是散步到此而已。”杨承道。
两人一路无话,在栖霞寺门口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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