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记 第二十四章 暗涌流动

    夜晚，京师皇宫，文华殿东暖阁，此刻坐着一个，站着两个人，其余倒是显得不太重要。

    弘治皇帝处理国政的地方不拘泥于御书房，偶尔也会在文华殿坐一坐，因内阁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大学士年已老迈，为了照顾老臣，弘治经常亲自来文华殿，凡处理政务，总与三位大学士商量议论之后，再做决定。

    所以私底下几个大学士挺感激皇帝的，君圣臣贤，大明弘治中兴必然有它的道理。

    此时弘治皇帝面色平静地坐在东暖阁的御座上翻看奏本，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却恭恭敬敬站在弘治皇帝身侧陪侍。

    如今他们却因为一人功劳开始争论起来，而那人正是胡东，一个连品都没有的秀才。

    牟斌是锦衣卫指挥使，掌管宫中卫仪，不必随侍帝侧的，随侍的事一般由内廷太监负责。

    只不过牟斌当官多年，极有眼色，一旦有机会面君之后，等闲不会轻易离去。

    牟斌有牟斌的心事，弘治帝登基以来，虽对厂卫信任不减，却也深知厂卫之祸，故而有意无意的压制厂卫的权力，不使其疯长蔓延，祸及天下。

    更重要的是，弘治帝深知权力平衡之道，于是原本还算井水不犯河水的锦衣卫和东厂，这些年不知不觉明争暗斗起来，东厂厂公王岳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虽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二人相见恨不得掐死对方。

    弘治皇帝居中而坐，对厂卫之间的斗争仿若不见，似乎更乐见其成，皇帝的态度也直接造成了厂卫的斗争越来越厉害。

    双方不相上下时，争的便只有圣宠了。

    在这一点上，东厂显然占了优势，因为东厂是太监班底，太监日日夜夜陪侍在皇帝身边，况且太监没有实权，离开皇帝他们什么都不是，论远近亲疏，弘治皇帝的感情无疑偏向太监多一些。

    这便是牟斌经常有事没事随侍在弘治皇帝身边的主要原因，通俗点说，他想让天子多见见他，让天子心理上对他形成一种“身边人”的定位，如此一来，厂卫之争，牟斌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这实在是个很无奈很消极的办法，牟斌却不得不为。

    文华殿很静，只听到李东阳大学士压抑着的咳嗽声。

    春日寒气犹深，李东阳身子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见大好，弘治帝派了四五次太医府上瞧病，开了好几个方子，李东阳的病仍不见起色。

    李东阳此刻心里却是高兴无比，拍着手道：“陛下，鞑子退军了！鞑子退军了！”

    弘治帝神色倒是平静，一国之君见李东阳高兴得竟然忘记了咳嗽，不由暗自高兴道：“鞑子总算退军了！天下百姓也能过个好年！这可是何参将送给朕最好的新年礼物了，朕一定要赏，大赏！”

    弘治目光低垂，甚是开畅。

    李东阳拱手道：“陛下，此番鞑子能退军。全靠胡秀才火烧鞑子粮草，何参将等人赶到广德县，鞑子就已经退军了！”

    “哦”弘治接过李东阳手里的奏责，埋头研读，过一会儿忽然开怀大笑，道：“小小书生秀才，竟然有如此气魄。二十人就敢火烧鞑子一百人看守的粮草！”

    李东阳又说道：“陛下，听说是搬救兵的路上误打误撞遇到的！后来十几人，还大骂五千鞑子大军呢，那旭烈鹰气的差点吐血。”

    “哦”弘治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称赞道：“如此气魄，当真是大明之才，重要的是今年才十六岁，来日必定是大明栋梁！朕一定要重重赏赐！”

    李东阳阻止道：“陛下，木秀于林必摧之，陛下真想为大明培养人才，切莫操之过急。听说他还只是个秀才，不如派遣他到书院磨练几年，考个功名，方为正道！”

    弘治对于李东阳的话，细细想来觉得有道理，激动完后，就说道：“爱卿说得有理，至于赏赐一事，爱卿看着办！”

    李东阳明白皇帝说得看着办，就是既要让对方明白皇帝没有忘记他功劳，反而记得很清楚，但又不能封赏太过怕对方日后无所作为。

    好在李东阳是明朝三大大学士之一，这种事情自然难不住他。

    一旁的牟斌听得清楚，默默将胡东记在了心里。

    …………

    一连几日，县丞里的事务全是处理好了，闵县令也醒来了，朝廷临时从宣府派了个县丞，至于闵县令师爷一职倒是空着。

    闵县令还没有完全恢复，就上任处理事务了。一个大老粗，第一次处理除夕来临时的众多事务，叫苦连天，得知自家师爷已经做了临时驿丞，正准备大骂，田把总说是何参军下令，只得闭上嘴。

    胡东但是清闲，因为要过除夕，衙门里也发了工资，胡东当了几天师爷，倒是领了一个月饷银，再加上驿丞的双份工资，倒算是富有。

    鞑子已经完全退出宣府地界，天又下起了大雪，广德城里一片雪茫茫，走在路上的行人倒是没有多少。穿着雪儿做得新袍子，胡东就感觉温暖。

    回到家里，看着雪儿红扑扑的脸蛋就有了家的味道。看着桌子上面热气腾腾的饺子，烧鸡还有一瓶酒，胡东心里就觉得暖和。

    人生在世，比升官发财更重要的是家，只有家，心灵才有港湾，才有栖息的地方。在胡东看来，善良可爱的雪儿是他一辈子值得守护的人。

    雪儿见自家相公回家，递给他一双筷子，说道：“相公，还有一个菜，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着。”

    正当动筷子想吃得时候，门口咚咚地敲响，胡东不悦地走到院子，开了大门。

    门口趴着的是一个小乞丐，六岁的模样，是个男孩，穿着一件破烂衣服，头发更是乱遭遭地，看样子倒像是个孤儿，大冬天躺在地上。

    胡东看着可怜，拿着他手就问道：“孩儿你父母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孩子说得很着急，哭着喊着爷爷，并且指着前面，胡东这才看见远处雪地里躺着一个昏倒的老人，看那装扮像是逃难的，这倒是胡东没有注意的。

    赶紧走过去扶起他，对方脸色苍白，好似随时都要死去，憔悴的容颜，明显只有半口气，见到胡东显得很激动，支支吾吾憋了半口气，道：“救救云儿！他已经......”

    本想救那老人，对方就已经断了气。看着旁边咿咿呀呀叫个不停的孩子，胡东觉得可怜，心想鞑子入侵不知家破人亡者多少，看他们模样分明就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胡东亲眼见到活人饿死，在电视上看到没多大感觉，现在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大好的过年心情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