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之鱼龙变 第八十六章 开封之殇

    崇祯十五年九月，死神用尽最残酷的手段，对百万开封军民进行了长达半年之久的煎熬,战死、杀死、疫死、饿死、被吃......还不罢休，九月十四日，闯军掘开了黄河大堤，九月十六开封守军两营兵抱土塞门，水从隙入，势不可扼。

    是日，南门先坏，北门冲开，至夜，曹门、东门相继沦没。一夜水声如数万钟齐鸣。九月十七黎明，满城俱成河汉，只存钟、鼓两楼及周府紫金城屋脊、相国寺顶、延庆观、土街等高阜处。淹死者达十分之九以上，七朝古都彻底毁灭，淤埋地下。天灾人祸，举世震惊。

    西城城头，张坚看着城墙下的洪水欲哭无泪。虽然他准备了大量的木筏，在洪水进城后也尽可能的抢救着乡亲们。可是饥饿摧垮了大部分人的身体，使得他们明明看到洪水的降临却无力逃生。与其说大部分人是被洪水淹死的，倒不如说是饿死的。因为从洪水围城到破开城门进入城中，有两天的时间，大家完全可以逃到城头高处。可是很多人却呆在家里不愿动弹，也许对他们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饥饿，再也不用担心战乱，再也没有了生死离别，再也不会有人吃人的惨剧发生。也许人死了以后真的会进入天堂，那里没有饥饿，没有战乱，每个人都会过的很幸福，每个人都会活的有尊严。

    尽管张坚做了很多努力，事先也做了大量准备，可是张寨的乡亲能逃出来的不足一半。将近四百的张寨人，现在在城头围拢在张坚身边的只有一百三十来人。每个人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数十个木筏在城中划动着，幸存下来的人们还在努力，抢救着幸存的亲人。

    张坚和手下幸存的社兵也已经连续出动了五六次，每次都能带回城头几个没被淹死的百姓。

    “看城外！”忽然有人惊慌的指着城外大叫着。张坚急忙赶到外侧看去，就见城外的滔天水波中缓缓行驶着几只大船，船头的旗杆上，斗大的“闯”字迎风飘展。

    闯军的大船慢慢划向开封城墙，从城头上已经能看到闯军士兵清晰的脸。五丈高的城墙再也不能阻挡闯军的进城，因为从船上到城头只有几尺的高度。

    闯军的大船划到无人处的城墙，一个个的闯军士兵越上了城头。

    “我们是闯王派来解救你们的!”

    “黄河决口，大水淹了开封，闯王听到后很震惊，特意派我们来解救乡亲们。”

    闯军士兵们以解放者的姿态试图靠近城墙上的百姓。然而他们从百姓的脸色并没看到欢呼雀跃，也没有对被解救的感激，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沉默。

    “你娘的！”有闯军士兵受不了这种冷漠，举起了手中的钢刀，然而他面前的百姓没有躲闪，也没有求饶，只是那么淡然、淡漠的看着他。

    从眼前人脸上眼中没有看到害怕惊慌，没有看到本应该的告饶之意，有的只是无尽的绝望和对生死的默然。

    “奶奶的。”闯军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刀，屠夫也有心软的一刻。

    “还能举起手中枪吗？”张坚问身后的社兵，回答他的是无言的站起，和紧握的长枪。

    “好样的，咱们张寨人没有懦夫！就让咱们再轰轰烈烈的战这最后一场吧，为了死去的乡亲们。”

    一根根的长枪举起，一个个社兵迅速的站位，在这几丈宽的城墙上迅速列成了一个长枪方阵。十人一排，仅仅六列的小方阵，第六列却只有八人。总共五十八人，这是包括张坚在内所有还能战的社兵。

    张坚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随着他的命令，长枪方阵缓缓的向前移动，长枪指向，正是刚爬上城头的闯军。

    闯军惊呆了，看着那个小小的方阵，看着那些走的慢慢的似乎随时都能摔倒的百姓。他们穿着杂乱的百姓的衣服，连官兵都不是，可是他们怎么还要与闯军作战。

    整个开封都被洪水淹没，他们怎么还敢与闯军为敌！

    可是那个方阵还是缓慢但坚定的向他们走来，于是闯军的士兵被激怒了，被这种挑衅深深的激怒了。

    “杀光他们！”一百多闯军向那个小小方阵杀去，在他们看来这批饿的快死的民壮应该不堪一击，只要冲上前去，瞬间就能把他们击溃，正好藉此机会满足杀戮的欲望。

    两批人迅速的接近了，一方是养精蓄锐的闯军精锐，另一方则是精疲力尽饿的半死的开封社兵。闯军的兵力足足是社兵的两倍，战斗的结局应该没有什么悬念。

    有城头的百姓绝望的闭上眼睛，不忍看社兵被残杀的一幕。也有人睁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暗暗为社兵们加油。

    人多的一方大声的呼喝呐喊，嘲笑威胁着对方；人少的一方则只是无言的沉默，默默的挺近。

    两方终于碰撞在一起，刀枪举起，厮杀在一起。

    本来还在嘲笑对方自不量力的闯军忽然发现他们再也笑不出来。在碰上的一瞬间，足足十名闯军士兵手捂着身上的创口倒在了地上，而对面社兵却一个也没受伤。

    几丈宽的城墙摆不开太多的兵力，真正能当面厮杀的也就十几个人。而一个照面，排在闯军最前方的十人全部被刺杀，排在后面的闯军发现自己前面的人齐刷刷的倒下，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同伙同僚的背影，而是敌人冷漠的眼神，他们一下子震惊了。

    然而社兵们不等闯军缓过神来，进步，刺杀，抽枪，再进步，再刺杀。无声的杀戮机械而坚定的进行着，随着长枪的一次次刺出，一个个闯军不甘的倒下。

    在这一刻，张寨社兵训练了一年多的长枪阵终于趋于大成。因为此时的社兵们无顾生死，脑中只有杀戮。

    对面闯军的钢刀砍来，没人躲避，只是坚定的把长枪刺出，刺进对方的身体，然后看着对方痛苦的扔掉手中的钢刀，倒在地上嚎叫。

    此时，整个方阵已经成了一个整体，没人再顾忌自身，社兵们眼中有的只是手中的长枪，眼中有的只是对面的敌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死他们！

    几乎短短的一刻功夫，倒在社兵枪下的闯军就有三四十人，而社兵却只有四五个人伤亡。

    闯军一下子被打蒙了，慌忙的后退着，后面看不清情况的闯军则还在前进，整个闯军队形顿时乱成一团。阵形既然崩溃，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屠杀。

    终于闯军受不了了，整个阵形一下子崩溃了，他们纷纷向后方跑去，跑向自己船只停的地方，把五六十具同伙的尸体丢在了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