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陌路 第四十一章三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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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开始下雨，突如其来出现的云朵逐渐遮蔽了这广场地下三百多米的穹顶，束缚着少女的十字架在云层中隐没不见，隐隐间仍有电弧窜动。
“战端”系统所构造的半虚拟战场拟真程度几乎达到97，穹顶的感应装置与深埋在墙壁中的假想系统开始运作，天气的变化自然不在话下，与地球表面的正常气候一般无二。
雨，还是那场雨。
躺倒在泥浆中的那个少年却似乎永远无法醒来，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不甘，是那样的愤怒，是那样的无奈......小腹上的伤口惊心夺目，猩红的玫瑰毫不吝啬地汲取着充沛的雨水...更添几抹艳丽。
然而，在那一刻，另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空间内。
少年蹲在地面，无奈地挠着脑袋，对着地面上那个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沉睡不起的少年干瞪眼。
是的，他就是顾小昂。
顾小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很确定，在这个空间内，任何事物都是停止的，包括时间。
他仰头看着四周停滞在半空的雨丝，晶莹剔透如水晶吊坠，然而这样的“水晶吊坠”却有成千上万道，曾几何时水晶变得不值钱了，他这样想道。
云层不再翻滚，电弧保留着它原有的形态，就连闪电都在这一刻显露出它原本应有的形态，狰狞而华美。
雨水打在干燥的土地上，这一瞬间时间暂停了。
甚至不给它融化的机会。
碎裂的雨珠如皇冠般的波浪，裹挟着湿润的泥土与干燥的空气，在地面上像是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坑洞。
不远处的雷福斯还保留着脸上狷狂的笑意，轻蔑而倨傲，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可一世。
顾小昂却发现就连自己也动不了，是了，在这个寂静的国度一切都是滞停的，包括他自己。只是他现在的样子似乎有些特殊，类似于...人鬼分离？虽然他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然而这怎么解释？科学什么的都去死吧...
“小子，是不是很无奈啊喵？”
顾小昂身体根本动不了，只能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这里还有人？！话说那一声“喵”是怎么回事？
眼前出现了一条毛茸茸的东西，顾小昂眼角抽搐了一下，那条毛茸茸的东西白花花地在眼前晃来晃去，倏尔左边，倏尔向右，在他鼻子上面蹭来蹭去，痒痒得令人想打喷嚏。
随之一道白花花的娇小影子从他头顶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插在“他”小腹的那把樊笼黑剑上面。顾小昂看得真切，精钢打造的粗大剑柄上居然出现了一只猫？！
那是一只全身白色的猫，毛发十分地漂亮，是什么品种的他不知道，但他也知道绝对不是家猫之类的。白猫全身毛茸茸的，十分地惹人喜爱，不过猫都是一种很慵懒的萌物，翡翠色的大眼睛瞪了他没多久就开始打哈欠了，两只耳朵微微耷拉着，显得很没精打采。
顾小昂郁闷了，他怎么总觉得这只猫似乎在鄙视他，喂喂那不屑的眼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只猫也忒不正常了吧，不过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大多都不正常的，何况居然凭空地跳出一只猫来？
等等，他似乎觉得这只猫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记忆在脑海中飞快地转动...焚烧的歌剧院、婴儿啼哭的哀嚎、肆虐杀人的怪物、白簪花般的容颜...
他浑身一颤，终于想起来了...
他果然见过那只猫！就在那一场“战端”的虚拟人生里面，最后的记忆就定格在这只猫身上...他当时只觉得这只猫非常的诡异，就像是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笔下《爱丽丝漫游奇遇记》里那一只柴郡猫，笑脸如月，身体却渐渐消失...实在是太相似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猫的脸，心想着不会真的会笑吧？
这也太巧合了，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过这只猫了，同样是在“战端”虚拟环境里面，这二者究竟是怎么样的联系？
突然间，那只猫笑了，很优雅地笑了，就像是来自中世纪礼貌彬彬的绅士。
这一幕他却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又感觉很陌生。会笑的猫他应该是从未见过才对，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尖声大叫然后昏厥过去吗？这只猫笑得太自然了，仿佛是与生俱来一般。它露出十分人性化的表情，在大黑剑的剑柄上人立起来，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抱爪，然后猫嘴一开一合，口吐人言：“嘿，小子，终于又见面了。你见到我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啊喵，亏我还这么特地跑出来见你...噢我忘了你现在还不能说话哈喵...真是可怜的娃啊喵...”
见鬼！这只猫不禁会笑，居然还会说话？！这个世界究竟是肿么了...太疯狂了...他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是自己的反应远远要比想象淡然得多了，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
只见那只白猫毛茸茸的小爪在空中挥了一挥，顾小昂身体颤动，晃了一晃，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他惊愕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又看了躺在地面上的”尸体“一眼，神情复杂。
白猫捋着猫须老气横秋地说道：“看来你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啊，小子。”
顾小昂摇头：“我还是很吃惊的，毕竟遇到这种事情...话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白猫忽然很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哦？为什么这样问？”
顾小昂挠着脑袋：“不知道...”
白猫切了一声，瘪了瘪嘴：“我也不知道...”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
“你叫啥？”
“不知道...”
无论顾小昂问什么，白猫始终都是懒洋洋地回答：“不知道...”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抓狂道：“靠！你还有什么是知道的？”
“不知道...”
“......”
顾小昂说：“我突然发现我很想揍你。”
白猫戏谑地瞄了顾小昂一眼，棉花糖似的身躯慵懒地靠在剑柄上，毛茸茸的尾巴扫啊扫啊。它说道：“就凭你？揍我？哈哈，别开玩笑了！你配吗？”
顾小昂怔了一下，大怒道：“靠！被一只猫鄙视了。”
白猫淡淡地说道：“你配吗？”
白猫身躯一晃，人立起来，它信步走到顾小昂身前，仅仅只到他膝盖的地方，疾如闪电地一爪子拍下来。
顾小昂双腿立即软的像面条一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白猫讽刺道：“跪的真是干脆。”
顾小昂气的说不出话来，双肩颤啊颤啊，任凭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站起来，他心中嘀咕道这只猫也太他妈重了吧？这是祸害了多少猫粮.......
它伸出一只猫爪，指着不远处定格在原地的雷福斯，冷声说道：“你就连他都打不过，你凭什么有资格说来揍我？”
顾小昂也倔了，他硬着脖子不说话，一副要杀要剐的悲壮样子。
白猫说：“就算是我现在解开你，你也杀不了他。”
顾小昂心里却不以为然，时间定格中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能动，其他人都动不了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杀人，他从未想过。
白猫也不说话，从顾小昂的肩膀上一跃而下，尾巴上白色的绒毛扫过他的脸，顾小昂一颤，他发现他又可以动了。
“证明给我看，你不是一个废柴。”白猫淡淡地说道。
顾小昂二话不说立即跳了起来，他就不信那个邪，人家不动给我打我就不信打不动！
他撸起袖子拳头就往雷福斯的脸上招呼，却像是打到了石头上面一样，坚硬的质感从拳头上传来，整条手臂都被这巨大的反震酥麻了。
顾小昂愕然，他再次提气横踢，犹如踢到了钢铁，腿骨喀拉一声折断了。他闷哼几下，拳头不断地打在雷福斯的脸上，仿佛打在水泥墙壁上面，回应他的只是几声“咚咚”的闷响。
就像是冬日里北方人用擀面杖夯在羊皮上无力的回声。
顾小昂失神道：“这不可能...怎么会呢...”
白猫戏谑地看着他，压根没有出手的打算。
顾小昂跌跌撞撞地在雨帘中奔跑，他的身体在定格在半空的雨珠中疯狂地穿越，雨丝凝结而成的水晶甚至不会有融化的时间，被他拂过的雨丝清脆地跌落在泥土里，反弹而起的雨水晶体晶莹剔透，倒映出顾小昂疯狂的神色。
他从自己的“尸体”上抽出那把巨大的锯齿剑，上面属于自己的血迹显得别样的妖艳，血濯色附着在密密麻麻的小锯齿上，寒光迸溅，金属色的凹槽上流动着冰冷的光泽。
顾小昂已经疯了，他连绵不断地挥砍在雷福斯的脖子上，就像是在砍着一块金刚石，连牛都要被拦腰砍断的锯齿在雷福斯的脖子上只能留下淡淡的一道白痕，皮肤都无法割破，更别说杀死他了。
大剑的挥砍十分地好费力气，这把剑少说也有一百多公斤，真不知道顾小昂究竟是怎么提着它进行战斗的，长时间的挥动使手臂的酸楚感越来越强，他心中的不甘也越来越强。
直到最后他仍旧想要砍上一刀，但无奈已经无法再提剑了。
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顾小昂的后面，淡淡地说道：“小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决心？我已经让他定在那里让你打你都打不过，甚至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伤口，你真是废材得够可以的。”
顾小昂跌跌撞撞地后退，他丢掉了手中的锯齿剑，抱住脑袋痛苦说道：“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不是我的错...”
“还说什么要救那个女孩子，别说救她了，你自身都难保！时间只有最后的五分钟......五分钟之后，那就是白痴一个了，智商完全降低到七岁幼稚儿童的水平，这是最好的打算，若是不好的情况，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你拿什么去救她？你凭什么去救她？”白猫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你真是太弱了。”
顾小昂直接被白猫压倒在地，白猫就这样坐在他背上，却像是有千钧之力，泰山压顶，顾小昂甚至无法再动弹半分。
就像是那边他的“尸体”一模一样的动作，只不过那边是锯齿剑把他钉在地上，这边却是被一只猫压在身下。
无论从哪种角度，本质上还是没有改变。
顾小昂突然觉得好累，是啊，事情一早就注定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不管是谁的结局，也许他不来挑战的话，希亚会幸福地过上贵族的生活？他也没必要再去干扰别人的生活吧？他们之间认识不过几天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单纯的仆从关系。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扰这个女孩子的生活？如果不是他来搅事的话，雷福斯那家伙也许会给希亚服下解药？他当初如果不去扯那一顶帽子的话，希亚也不会暴露女儿身，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事件？
但是没有那么多如果，也没有那么多可以感慨的也许。
人生本来就无奈，要怪就只能怪你太弱了。
顾小昂却感到不甘心，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要看到希亚投入雷福斯那该死的家伙的怀里，不想要任何人夺走他的小侍女，他不想要这种未来拥有发生的可能性...原因也许仅仅只是当初她当初说的那一句话：先生......你不会赶我走吗？
“你可以选择放弃。”白猫优哉游哉地摇晃着尾巴，在顾小昂背上随便挑了个位置躺了下来，神情惬意。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下面那个少年的死活。
按照它的理解，这个少年以往的脾性来说应该早就大呼救命甩手不干了，毕竟这家伙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也很废柴。
但是顾小昂却选择了沉默，他并没有大喊大叫，白猫对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很快就释然，生与死面前，恐怕也就只有这个白痴才会苦苦纠结吧？
出乎它意料的是，顾小昂的回答：“不要。”
白猫饶有兴趣地眉毛慢慢挑起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顾小昂慢慢说道，他语气十分地坚定，甚至上来说冷静地有些可怕，与平常的他一反两人，“所以......只要她有一天还是我的东西......别人就休想夺走她！因为...我最讨厌别人夺走属于我的东西了！凡是夺走我东西的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带着些许犹豫。
白猫脸上带着鄙夷：“夺走你东西的人？你敢杀吗？恐怕杀人这种东西你是从来没有想过吧？只是打败就算了？我劝你还是快点滚回娘胎里喝奶去吧，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我......”
白猫抬着肥嘟嘟得有些可爱的小肉团猫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地摁在他的头上，巨大的力量在接触到的那一刻瞬间蔓延开来，地面上的尘埃离地弹起，蛛网般的裂缝片刻间遍布四周地面，无形的气浪拔地而起，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白猫翠绿色的眼眸子蓦然睁大，它厉声喝道：“愚蠢！白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仅仅只是把敌人打趴下你就满足了？天真！实在是太天真了！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敌人活下来后对你身边的人造成怎么样的威胁？你今天踩着他头颅傲然享受胜利的荣光，明天你家里就被血洗了，男人被残忍杀害抛尸野外，女人被当做发泄的工具......难道这样你才满足吗？妇人之仁只会害死你。这样的人......你凭什么有在强者面前叫嚣的资格？”
白猫眼睛眯成一条线：“还是说......你压根不愿想起以前的事情？”
顾小昂身子微微僵硬，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面，匍匐在地面目光卑贱地落在泥土里面，卑微地像一条死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记忆在‘战端’虚拟人生里面已经丢失了，很遗憾......”
白猫目光中的讽刺之色越来越浓，它讥笑道：“世界上有三种人，自欺、欺人、被人欺......你属于哪一种？”
天上的雨珠悬空定格，仿佛来自天穹的水晶吊坠，一条条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它们之间。空气中的温度毫无征兆地开始降低，雨珠的晶体开始发生微小的颤动，地面上的尘粒有节奏地跳动起来，无形的气机在四周蔓延。
云层不再翻滚，一切都仿佛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天上开始飘起雪花，在这个绝对停止的空间内......飘起了黑色的雪花！鹅毛般大的雪花旋转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轻拂而过，仿佛是来自原野上芦苇群的呜咽。
绝对纯真的黑色从天而降，光明抛弃了这一隅之地，黑夜却向它张开了宽怀的拥抱。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窗，那就绝对不会给你留个门口。因为真正的大门，永远都只存在自己心中。
唯有去争，去抢，被抛弃的孩子才能吃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块馒头。哪怕是硬邦邦的，也要抹着眼泪吞下去。
“我这里有一个交易，要不要？”白猫说。
顾小昂抬头：“乞丐永远都不会挑食。”
白猫笑了。
它爪子凭空变出了一个石头做成的碗，里面盛满了透明无色无味的液体。
它严肃地说道：“这是恶魔之水，喝下去之后就会唤醒你心中的恶魔，表现你诚意的机会到了。喝不喝，你自个儿决定吧。”
顾小昂默默地接过那个碗，咕嘟咕嘟地灌下一大口，最后喝得点滴不剩。
他把碗狠狠一掷，眼眸中明亮地问道：“接下来？”
白猫没有说话，它静静地看着顾小昂喝完这碗恶魔之水，不带任何犹豫的动作它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它从顾小昂背上跳了下来，轻盈落地，尾巴扫去屁股下的尘土，犬坐在顾小昂面前，淡然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你把眼镜...摘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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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三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