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道问天 第一章圣树

    第　一　章　圣　树

    群山连绵不绝，山峰林立，无数山体高达千仞，犹如粗大的黑剑插入云霄，磅礴浩瀚的气势，像是跨越万古迎面扑来。

    ——这是中周朝的连云山脉，有万里之遥。

    青青野草，如绣毯铺展到远处的山脚下。一条溪水流过草地，白云映照，无声的流淌。柔风吹拂，摇曳的野花，若隐若现在草丛中，起伏着淡淡花香。

    这片风景镶嵌在群山环绕的山谷中，与世隔绝，静谧，秀美，宛若遗落的世外桃源。

    山谷。

    一棵碧树，树枝披洒，树叶茂密。

    惹人称奇的是，片片叶子都晶莹剔透，犹如琉璃雕刻一般，在阳光照射下泛射五彩光芒，而整棵碧树像被一团霞光包裹，笼罩在奇幻迷蒙之中。

    一阵微风拂过，树枝婆娑，叶片翻飞，相互撞击，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若金玉相击，乍闻之下，所有的烦恼都若冰入沸水，瞬间消融无踪。

    即使见惯了碧树的奇异，面对眼前的异变，易行仍是十分惊讶。

    这棵碧树经年枝叶青葱，树叶从不凋零。易行从记事起，碧树就一直与己作伴，随自己度过童年、少年，步入弱冠之年，而它还如当初，不曾粗大，好似被时光遗忘——生命消长的路途。

    易行一直在树下修行，并且很容易进入禅定的状态，增益自己的悟性。那种若有若无的人树交感，似若灵犀一通，非常奇妙，任何片言只语的讲述，都是赘言。

    如真似幻！

    易行知晓它决不平凡，那是灵觉，本能的天赋。

    碧树，碧衣无尘、清润玲珑。

    易行曾经查阅过《万木图录》，想知道碧树出处来历，究竟属于哪类树木。《万木图录》中，渺无仙姿。

    那时，自己只有一丝淡淡失落，更多的是理所当然的坦然。

    碧树，像被仙雾笼罩，若隐若现，看不清她的真身。

    师父知道许多秘闻，也许有所了解，易行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傍的师父。

    师父半俗半道打扮，灰布袍、道髻、神色肃穆，双目中精光灼灼，一瞬不瞬盯着前方碧树。

    易行见师父神情如此专注，也不禁回首再看那棵碧树。

    转眼光景，易行感觉碧树又与刚才有所不同。说是直觉，不若说是感觉来的恰当。

    日光星星点点，如水淌入树叶，丝丝汇聚成光线，在树身上纵横流转，光点闪烁，好似受到某种牵引，像无数条缩小的河流，万流归宗般融入根部。

    光雾从根部蒸腾，映照树身隐约朦胧，枝叶流光溢彩。

    易行没有见过瑶池的琼枝玉叶，即便琼枝玉叶，它的清雅绝俗，能比得上眼前碧树的美轮美奂，冰霜玉姿？

    山谷静谧，阳光抹亮了春风，带着柔柔的暖意贴近溪水，清波潾潾，琴韵潺湲。

    恍若神韵花开，谷内万物，盎然生机漫漫。

    “咦！”师父一声惊呼，把易行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造化奇妙，世间万物林林总总，总有不可思议之处，不足为奇。”师父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但易行还是听的清晰。

    师父咪着眼睛，像是在想什么，随既又睁开，把头转向易行的方向，道：“行儿，你自幼便与圣树相伴，与圣树宛若一体，此前，可曾发现圣树什么微妙变化？”

    “圣树？”易行第一次听师父说圣树，以前自己问起碧树，师父总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现在看来，师父对自己似有保留，圣树一定有着非凡的来历，易行确信无疑。

    至于师父说的什么微妙变化，易行皱眉陷入思索，不由自主想起最近的奇怪感受。那飘飘渺渺的声音，天籁般悦耳，从树中传出，落在心田，溅起悟性，无法言喻的酥麻空明霎时溢满身心，喜乐的快感在神识中荡漾。

    一瞬，又庄严、肃穆，空灵、通透。

    声音契合着某种道韵，如此自然而又玄妙，带着远古的沧桑，滑落向当下，叩开时空的壁垒，念诵未知的未来。

    像是三生经历，一念过尽，真的美妙。

    这种虚幻的感受，是真实的吗？意会又如何向师父传情达意？

    “师父啊，圣树是哪个时代种下的？”易行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葛，反问起圣树的来历。

    “很久吧！”师父抬眼望向远方，目光穿过群山，破开云雾，落向广漠、浩瀚的青冥。

    易行猜测，师父似有心事，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总不会是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个时代？”易行感觉气氛沉闷，故意嘻嘻哈哈的胡诌。

    “也许是，也许不可测知，应该与医宗初代祖师的生死下落存在着莫大的因果关系，这一点不容置疑。”师父也是在宗门典籍的零星记载中，作的推测，那些宗门逸闻轶事，语焉不详，谁也不能保证不是古老的道听途说。

    宗门史料？史料一定是真实的？只有天晓得有没有杜撰的成分。

    “医宗？”易行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说起医术，易行认为师父了不起，不论是在医理知识，还是在草药辨识，药方搭配，都是信手拈来，妙到毫巅，这都是易行跟随师父游医的经历中，亲眼目睹。

    更绝的是针灸，师父一针下去，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银针在师父手上似乎变成了救命符箓，师父下针的手法不追求那些大师所谓的青龙摆尾、白虎摇头、苍龟探穴等玄妙针法。说白了，那些针法就是提插捻捅的巧妙变化。

    更玄的是，师父还精于修道人的炼丹，据说炼成的九转金丹，服食之后，可以立马举霞飞升，肉身成仙。易行跟随师父炼了不少丹药，都是以草药为原料，丹成后也没出现丹书上记载的异象，龙盘虎踞，金光奕奕，仙乐阵阵，霞光缭绕。滚圆的丹药有浑然纯净的无暇质感，那应该是剔除杂质，炼化草药精华后的结晶。浓郁的草药清香，闭目轻吮，品味到的是幽雅山水草木混合的气息。

    毛孔舒张，身心俱忘，只有灵魂的自由飞扬，但那绝不是传说中的举霞飞升。师父曾经交给自己一本关于炼丹的丹书，那里面提到的炼丹手法，匪夷所思，要求什么丹炉必须是须弥鼎，还要有极强的神识，丹火不能是凡火，须是无形之真火。药材要求也极为苛刻，不像是凡人界有的东西，比如龙涎草、凰栖木、九幽虫等。哎，谁见过真龙，何况淌下的口水。那凰，听闻非梧桐不栖，自己梧桐树上见过鸡卧，谁谁见过凤凰。虽说内容荒诞不经，师父却要求自己必须烂熟于心，也许，日后另有大用？

    这山谷只有师徒二人，竟敢称医宗，江湖上有二人宗门吗？师父真会说笑话，易行想到这不禁莞尔一笑。

    师父当然清楚易行此刻的心思，宗门的大小与宗门人数有绝对的关系吗？

    萤火之光汇聚千万不若一日之耀目。一人巅峰，横扫千军。以人数多寡定强弱，已沦下乘。

    “医学一途，广博深远。上溯往古，与道同体。日月盈昃，医道兴替。纵使风华绝代，奈何岁月如刀。”师父又喟然一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代有人杰，谁能万古独领风骚。斯人不在，尚可复还？”

    “师父，不要怀古伤今了。徒儿问一下，祖师怎么回事？弟子看这谷中景色不错，草屋几间挡不住岁月风雨摧残，哪像有师门传承的样子？”

    “有师门传承的是什么样子啊？”

    “那个吗？高大的山门，有恢宏的气势，楼阁鳞次栉比，大岳流瀑，乔树巨木，灵草仙药伴生，奇禽异兽出没，紫气腾腾，瑞霭纷呈，也不需要三山五岳异人来贺，众多门人也能自成气象，总之只要具有非凡的气象，传承自然久远。”　易行连比带划，满脸陶醉的表情，已经憧憬在宗门辉煌的幻象中。

    师父从鼻中发出轻笑，似是不屑，“有形不远，无形长存。唯有寂寞尊万古！”

    靠，易行真是无语，就我们师徒一老一少，还无形长存，万古寂寞。啥破师门还不知道，教人一点医术，还有传承？笑人啊，易行腹诽不止。

    “师父，咱医宗传承什么？”易行认为师父如此崇拜宗门，一定有其自己不知的道理。也许宗门真有不凡之处，不说惊世骇俗，也能冠绝当时。

    “是医道”师父回答语气斩钉截铁，无一丝迟疑，一时容光焕发，随即又神情落寞。

    易行感到师父心情低落，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安慰师傅，下意识看了师父一眼。只一眼令易行震惊不已，师父的表情包含的信息太多，似有太多太多遗憾、辛酸、无奈。看来师父也是有故事的人。

    “行儿，为师限于资质，所学百不挂一，说到师门传承，惭愧啊。当年，恩师临终把我列入门墙，所言师门秘辛语焉不详，久远应无疑。”

    “师父，师祖没有告诉你圣树的详细来历？这山谷并无太多出奇的地方，只是这棵圣树让人惊诧称奇。”

    “你师祖对于圣树也是一知半解，这里应该是药宗圣地，也是禁忌之地，药宗宗门绝不会在此开宗立派，药宗宗门究竟在哪，你我师徒守护此地有何意义？这些没人可以给你答案。”师父略一停顿，话锋一转，道：“圣树无名，四季长青，色如碧玉，稍一触之发出玉磬声音，听其音心神立刻澄空宁静。走近嗅其木香，顿感神清气爽，身轻体便，有飘飘欲仙的舒坦。以为师来看，瑶池玉树也不为过如此吧。人世间哪能有此奇物，不知福焉祸焉？”

    “师父不是常说，世间事纷扰，无常中有常。佛讲因果，道谈阴阳。其意即俗家所谓一缘字。福也是缘，祸也是缘，阴阳环抱，轮转循环，何必看重福祸。”

    “是啊，为师看来反倒不如行儿，行儿会有什么祸啊！每次见你树下禅坐调息，整个树身光华流转，氤氲朦胧，虽未有仙音缥缈，天花飘洒的异象，但行儿也显现了空灵庄严，心性圆融的妙像。行儿可有特殊的体验？说来给为师听听。”

    “师父，徒儿这点修行体验哪能入你老法眼。真要徒儿说，难以说清，只能说是，身心融融，自性光明。有我无我的存在，难以言说。”易行说到这，突然打住，好奇问道：“徒儿，怎么从没见过师父在树下打坐修行？”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万物皆有灵性。那是行儿的缘分，圣树不容为师靠近啊！”

    易行非常惊讶，师父不能靠近圣树，还是第一次听师父说起，难道说圣树真的是天地灵气所钟，独一无二的存在？也要像蝉蛹破茧为蝶那样，盗取天机，历经千万年，修炼成妖，可以幻化人形?

    “风起了”师父开口道。

    风起了？易行扭头看向圣树，易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