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春秋 第五章幽谷有光

    离别向来是令人黯然神伤又无可奈何的,生和死的离别,又最让人哽咽难语。

    每个人都是孤零零的从天地而来,又孤零零的回到天地中去。

    常沐这次果然没有昏睡上三天三夜,但他醒来后,却又宁愿自己能睡上个十天十夜,要睡得永远也不醒过来才好。他宁愿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个长梦,自己梦醒后仍然可以向父亲学习术法,仍然可以无忧无虑的和宇梁去海边踩着浪花堆沙子。

    碧梧树迎着朝阳清新的晨光,静水湖倒映着夕阳温柔的红影,过去的每一刻都是安静的,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安静的使人只能向前,无路可退。

    每个人都是无路可退的。

    黑蛟夜袭雾岛,雾岛虽有实力卓然的高手,又有得天独厚的护岛法阵,但对手来得出其不意,对手来得太过强悍,强悍已入“挥手成风,天地而动”的境界。

    不过雾岛还是赢得了这一战的最终胜利,胜得虽然有些凄惨,但也是胜利。胜利终归是好的,胜利不仅有鼓舞人心的力量,还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有争斗,便要分胜负,有些时候更要决生死。

    黑蛟已死,是被仕泽老人出手所击杀的,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当年仕泽正年轻的时候,曾出岛游历,途中偶遇逞凶的黑蛟,便出手教训了一番,却不知黑蛟已然怀恨在心,心慈的仕泽当时没有痛下杀手,才引来多年之后的这一番报复。

    大妖向来是独来独往的,这段往事恩怨已算了结,以黑蛟的死作为结束,雾岛也有死伤,宇梁的父亲思梁在战斗里死去,常敬星身受重创,还有一些人也死伤不一。这些事都是常沐醒来后从父亲那里听得的。

    太阳已上中天,亮晃晃的白光宛如雪花银一样刺着人眼,倘若加上几分酷热,便有盛夏时节的气势了。

    常沐结束了今天“朝阳炼气”的修习,和伙伴们打着招呼便从碧梧树边的空地回到家里去吃午饭。

    天光云影下,他小小的身子在山路间行动得飞快,像是在和谁赛跑一样,又像是一个饿极了赶着去吃宴席的人。

    不多时,青瓦青砖的家便出现在常沐眼前。在经过家中大门木制的门框时,他小小的身子忽然顿了顿,然后他扬起小脑袋,上下打量着这个他每天都要经过不知多少次的门框。

    木制的门框已然不新,老旧得宛如垂暮之人的皮肤,棕黄的色泽中透出木材模糊的纹络,仿佛那些消逝的岁月。

    突然,常沐眼中一亮,像是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然后他挺胸平视着门框站得笔直,挪着小碎步直到鼻尖紧贴住棕黄色的木框。

    木头独有的古旧香味在他鼻尖缭绕,他举起右手放在头顶,用手掌压着头发比在门框上,他仰起头看着手掌所在的位置,迅速地用指甲在木框上划出一道痕迹,崭新的划痕下面有一道不起眼的旧痕。

    “好像没长多少啊。”常沐退了几步,看着大概在门框中部偏上处的划痕有些无奈。

    “长高没呐?”唐美从厨房端出一盘刚做好“土豆烧鸡”,笑着看向常沐。

    “长了一点点,”常沐迫不及待的窜到桌旁,拿起一双筷子夹了块香味扑鼻的土豆便往嘴里送,说起话来含糊不清,“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爸爸那么高啊?”

    坐在桌旁的常敬星笑道:“长我这般高还远着呢,你如今还没长到你妈妈肩膀那么高,等什么时候你长得比你妈妈还高了,那时才叫开始长高哩。”

    唐美打趣道:“我本来就不算高个的,得向你爸爸这个高人看齐。”笑着回厨房做菜去了。

    常沐默然坐到桌旁,心想着那得等到十几岁才有妈妈那般高,好久的时间啊!

    少年人总是期待着长大,期待着明天。

    常敬星看着闷闷不语的常沐,笑着问道:“今天在‘朝阳炼气’时有没有偷懒?”

    “当然没有,爸,虽然你没去督促我,但我可还是很用心的在修习呢!天刚蒙蒙亮我就去静水湖边的空地站桩炼气,我去得最早,今天是第一个到的。”常沐看着父亲认真的辩道。

    常敬星往木桌靠了靠,宽大的肩膀占去四方木桌的一方,他笑着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每天勤奋的修炼是不可缺少的,有时候,这修炼术法就像长个子一样,时候够了,自然水到渠成。”

    常沐不太懂父亲说的话,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闷,也不愿多想,他突然有些讨厌大人的说教,尽管这些话是有道理而平实生动的。但他一看到父亲略显憔悴的脸,便又觉得有些愧疚,心里莫名涌出一丝暖意来,不由柔声道:“爸,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嗯,不碍事,有仕泽爷爷给的灵药,还有你母亲做的可口饭菜,我只需慢慢静养就行。”常敬星欣然一笑,笑得眼角挤出几丝皱纹来,皱纹里也有了笑意。然后笑意一敛,他沉声问道:“宇梁今天还是没有去朝阳炼气?”

    常沐不禁心头一黯,低声说道:“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帮他。”

    命运的无常突兀降临,少年人的无奈更带几分不知所措。

    常敬星叹道:“你也莫要太难过,事情总会过去的,慢慢就会好起来。”顿了顿,他平静的眼神中包含着复杂的心情,“哎,宇梁这孩子也是命苦,这伢儿当年还在娘胎时就随父母避难来到雾岛,没成想老梁还是战死了。”

    常沐听得一楞,不觉放下手中的筷子,恍然道:“我就想着奇怪嘛,他叫宇梁,我却把他父亲叫做‘思伯伯’,原来是这样的。”

    “嗯,”常敬星赞许的目光落在常沐明亮的眼睛上,他很高兴常沐有这样一点即通的机敏,“你思伯伯原本姓‘梁’,当年他为了躲避仇杀,便将姓名颠倒过来,后来携家带口逃到雾岛也没改过来。”

    常沐听得微微点头,蓦然问道:“那思伯伯的对手是谁,肯定很厉害吧?”

    常敬星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思伯鲜少提起过去的事,我以前问过他,他也不愿多说。哎!想是他不愿生命中再有争斗,只愿过平静的生活,安心照顾宇梁吧!”说着说着脸上露出笑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接着道:“嘿,当年雾岛肯让他进岛,也是看中了他坚韧清高的品性。”

    常沐听着父亲的话,心头渐渐又浮现出思伯伯不高的身影,那个脸上常常挂着笑意的男人,鼻子不觉有些发酸,泪便涌了出来。

    都怪那恶蛟!

    可是黑蛟已死,死亡岂非是对生命最大的惩罚?

    他又想到思伯伯的对手,曾经追杀思伯伯的人,他想替思伯报了“断指之痛”的仇,却又想到,如果不是那些追杀思伯的仇家,自己也见不到常用断指折出纸质小玩意逗他玩的思伯,见不到陪他嬉闹遇事又总是维护他的宇梁。他想着,以后自己要把好看的故事书给宇梁看,和宇梁一起分好吃的,打斗时让着点宇梁……

    “来,吃饭了。”唐美端出一盘油煎的小鲫鱼,放到常沐身前的桌上,笑道:“今天你过生日,做了你最爱吃的‘手捏鱼’,常沐?”

    “嗯。”常沐默然看着不知不觉中已上满桌子的菜。

    土豆烧鸡,自己常拿手直接捏着吃的煎鲫鱼,葱花豆腐瘦肉汤,酸辣土豆丝,番茄炒鸡蛋,香干回锅肉……

    唐美看着默然流泪的常沐,伸手擦掉他流在脸颊上的泪,指间氤氲着白光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柔声道:“好了,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来,动筷子,免得菜凉了。”

    常沐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心情已逐渐变得平静,泪未盈眶,眼眶微红,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静水湖般的光,他笑道:“妈,你也坐下来吃呀!”唐美笑着坐在他身边,拿起筷子夹了块色香俱全的丰厚鸡腿肉放到他碗里。

    常敬星抄起筷子夹着菜,说道:“这些食材可都是好东西,比那些游历回岛的年轻小子从外面带回来的什么丹药强多了,蕴含着雾岛浓郁的灵气,大补啊。像我这样的伤后初愈之人就要多吃点。”说着,看了眼唐美,似是在说:“怎么光顾着照顾儿子,也不关照下我?”


    “是啊,对初涉术法之人的好处可不少呢!来,常沐多吃点。”唐美笑着又给常沐夹了条他最爱吃的“手捏鱼”。

    常沐看着母亲,又看向父亲,然后只抿着嘴偷笑,吃着碗里香喷喷的菜。他咀嚼的动作忽然顿了顿,含糊不清的说道:“宇梁也刚入‘气动’之境,我以后能不能叫他常来我家吃饭啊?”

    “当然没问题。”

    远风轻响,远雾浮动如行,绿树蓝天间一片空灵的幽静。

    吃完午饭的常沐,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他喜欢的“巨灵勇士”的故事,而是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后,便往后山处的碧梧树跑去。

    湛蓝的天空下,小路蜿蜒。

    布满石子的黄色土路两旁,已有不知名的野花在盛开。艳丽的花开在青色的草丛中,连绵的青草里还有朝天怒放的树木。

    一片盎然生机!

    不多时,常沐便来到了静水湖边,碧梧树下的空地上。这里是岛上初入术法之道的少年人打熬身体筋骨,修习灵力的场地,一片平整而结实的黄土场地。

    常沐光洁的额头已冒出细汗,他静静的坐在平时修习所用的青色石锁上,坐在还不甚猛烈的阳光下。他知道现在这“温柔”的阳光根本不算什么,父亲常用“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句话来警示他。

    倘若想成为术法高绝的强者,就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辛劳,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头,经受常人不能经受的诱惑。

    他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开始站桩炼气。他也想回家去小睡一下,但他知道这便是诱惑,而自己把别人睡觉的时间用来修习,这便是经受诱惑的毅力和勤奋了。

    术法的修习岂非也算是一种诱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会突然变得这么勤奋,或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吧,或许是想快些变得强大能保护身边人不被伤害吧,又或许是自己真的想追上月船去摘星星吧。

    风穿行过碧梧树,翠绿的树叶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静水湖荡漾着灿烂的阳光,澄澈的湖水中有大团大团的白云在慢行。

    鸟鸣遮天。

    汗珠已满脸,常沐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站桩姿势,他没有去擦拭湿黏的汗水,他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薄雾不知从何处而起,已弥漫于青色的山峦间,雾气无风而动,沿着山脉的大势缓缓流动,如溪水般渐渐浸润着山体。

    纯白的雾气,缥缈轻灵;苍茫的山脉,凝重无声。

    常沐模模糊糊的感受着身体内的变化,满布汗水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他知道体内那缓慢流转的薄雾便是“灵气”,那浑然天成连绵不绝的大山便是“灵脉”。

    “气动而行于如山之脉,煅筋骨,归气海。”

    他脑海里回想着雾岛修行术法的要诀,小心翼翼的按照父亲平时教给自己的方法,用念想引导着四处的灵力往连绵起伏的山脉低处行去。

    山脉低处谓之幽谷,幽谷处即是气海,气海位于人体脐下三寸。

    雾气于灵脉中缓慢流转,常沐的身体也被灵力慢慢淬炼着,一如铁要变成钢需经千锤百炼一样。气动阶段的术法修行过程绝不好受——术法的修习本就不会好受。

    如果成功是很容易的,那每个人就都能轻松做到,便没有高下之别,强弱之分了。

    常沐现在感觉身上像是爬满了蚂蚁,浑身都酥酥麻麻的,继而又变成了痒,伸手挠也挠不到的痒,之后又是痛,全身的骨头都碎掉的痛。他咬牙坚持着,他知道这是灵力在淬炼身体,是自己正在一点点的变强,是登山所要经过的险峰关隘。

    薄雾渐归于气海,忽然,“滴答”一声悦耳的轻响,雾气凝聚化为一滴水珠落在幽谷中一处浅浅的水洼上。常沐心头一松,知道“气动行于如山之脉”已经过了一个轮转,接下来便要去提起石锁围着静水湖跑步继续锻炼了。

    他悠然睁开眼睛,却没有看见阳光和绿叶,入目处依旧是一片黑暗,就像和闭眼一样。

    难道是天黑了?嘻,我居然勤奋到忘记时间了。

    他不由在心中窃喜,但紧接着他又不安起来,夜空里居然没有灿烂的星星!

    一片纯粹的黑。

    他睁大眼睛看,他眨了眨眼看,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他喘着气奔跑起来,向左跑向右跑,周遭却还是毫无变化的黑,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他大声呼叫:“爸——妈——宇梁——”声音也消散在这一片无边的黑色中。

    一股难言的孤独如这黑色一样将他包裹,他慢慢蹲下,颓然坐在这茫茫黑色中。他眼中一片黑暗,心里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是我修炼时走火入魔了?不会是把眼睛给练瞎了吧?我刚才跑了那么久,怎么算都应该撞到一棵树才对啊!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想得越来越多,心里就越是害怕,呆呆的看着这黑色,仿佛自己稍不留神,便有可怖的恶魔会冲出来。泪,悄然沿着脸颊流出来,他伸手用力擦去泪水,却发现连挥动的手也是看不见的,他像是已融入这黑色中了。

    突然,他想到了父亲要他牢记的雾岛修行要诀,“远山青淡巍峨,长风飞云星落……”

    他不禁大声背诵起术法要诀来,仿佛这样做便能带给他力量,他一遍又一遍的诵读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

    无言的黑色中,渐渐有朦胧的白色升腾而起,仿佛初生的晨雾一样,初时淡不可见,而后越聚越多。渐渐的,白光竟如朝阳般将常沐周遭照得微亮。

    是如雾般的灵力和如山般的灵脉!常沐心头一惊。

    虽然景象模糊缥缈,但他已不是对术法一无所知的菜鸟了,他清晰的感知到这处景象就在自己体内。

    难道我居然在自己的身体里?

    突然,远处的山峦间亮起一阵刺目的白光,白光爆亮毫无征兆,宛如祥静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中午的太阳。

    雾气兀然飞动,仿佛变成了扑火的飞蛾,齐齐往白光处流去。

    常沐呆呆的看着流动如飞的薄雾,心里不禁叹道:哦哇,这可比我的念想引导快多了!什么情况?不行,我得去看看那处白光,怎么说这也是我的灵脉我的雾。

    他心念才起,便已站起身来,刚想拔腿跑去,但瞬息间,他只觉眼前一花,便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幽谷中了。

    ps:年年难过年年过,事事难成事事成。时近年关,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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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幽谷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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