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帐下五千贼兵精锐,都是步卒,就连张燕自己,也都没有骑乘战马。
不是他不愿意,也不是吕布不愿给他战马,以供骑乘,而是他不会骑马,于是纵然他心里羡慕得不得了,可也无法像高览这样,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率领一众部属。
高览则高居马上,相距张燕中军也就不过数十步,看到的张燕军中情形,令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勒马急停。
因为在张燕的中军,混杂在贼兵之中,有一排约莫百来人,个个手持强弩,箭镞黝黑,朴实无光,在阳光映照下,仍然毫不起眼。
这个时候,高览压根就来不及多想,只求能借着战马勒停之际,躲过这么一劫。
只是,随着张燕的一声令下,嗤嗤声不绝于耳,正是这百来名手持强弩的步卒,射出弩箭的声音。
如此紧要关头,高览心里想着的,却是张燕这百来名弩手,明显缺乏足够的训练,以致令下,反应及动作却不一致,如若是在麹义帐下,八百强弩手,都能做到一声令下,同时发箭,以致外人听到的,是一阵洪亮的弓弩声响。
数十步的距离,正是强弩最能发挥威力的距离,战马刚刚抬起前腿,尚未完全人立而起,百来支弩箭已至,噗嗤声不绝于耳,扎进战马颈脖间,令其连嘶鸣声都未能转成悲鸣,就颓然欲倒。
高览此时心里叫苦连天,手中大斧刚刚一挥,砸飞了不知多少支弩箭,在马鞍上两侧的小腿,几下剧痛传来,竟是同时中了好几箭,害得他方才想要自战马上纵身后跃,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该死!”
高览心中大骂张燕,他哪里想得到,张燕军中竟然有强弩。并且还如此奢侈到只对准他一个人射!
电石火光之间,战马颓然倒地,高览手中的大斧,虽然仍旧握持在手中。此时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高览已死,杀!”
高览尚未倒地时,就听到张燕大叫,五千贼兵并非是蜂拥而上,而是仍旧排成并不算整齐的队列。高声呐喊着:“高览已死,杀!”
这般变故,让高览麾下兵马倏然而惊,自家主将高览在阵前被贼兵一个齐射,连战马一起倒地,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至于他到底是死了,还是仍旧活着,没有人知道,如此以来。三千兵卒的心里,立时就蒙上一片浓郁的阴影,原本的气势如虹,此时也悄然转弱,再也不复方才的气势。
只有高览的一众亲卫,此时都仍在策马狂奔,意欲抢在张燕及贼兵之前,救出主帅。
张燕这时倒是冲在最前头,数十步的距离,他还是抢不过高览帐下的亲卫。不过,当相距又只有数十步时,他猛然大喝一声:“射!”
与此同时,他伏低身子。几乎就是整个人趴在地上,而在他身后,则是另一队百来人的强弩手,闻令放箭。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都是平端强弩,朝着驰马疾奔而来的三十余骑射去。
弩箭嗤嗤飞掠而过。冲在最前面的数骑,当即中箭栽倒,急促之间,紧随其后的骑卒收势不住,纷纷被绊倒,一时间,战马悲鸣倒地,骑卒被抛飞在空中,乱作一团。
等余下的二十骑越过这片乱成一团的区域,耳中听到的,又是催魂夺命一般的嗤嗤声响,心惊胆战之下,方才的混乱惨烈一幕,再次上演。
这一次过后,幸存下来的骑卒,已不足十人,虽然此时相距主帅高览倒地之处,已只有寥寥不足十步的距离,他们却已没了此前的勇气,纷纷伏低身躯,拨转马头,往后狂奔,落荒而逃。
他们都知道,强弩虽然射过一次后,需要再次上箭绞弦,才能再次发射,如今已射出三波弩箭,这就意味着,即使对面的贼军手中,只有这么些强弩,第一波射杀主帅高览的弩手们,此时哪怕再不济,也该当重新上好了弩箭,拉开了弩弦,做好了再次放箭的准备。
这个时候,再往前冲,那不是找死吗。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张燕手下,也就只有这么区区五百张强弩,还都还是在出了鹿肠山后,才从吕布那里得到的,一路上,一边行军,一边训练,都这个时候了,第一波射出弩箭的一百五十人,也只有将将一半的人,成功完成上箭拉弦的一系列动作。
可是,高览的这些残存亲兵不知道这些,他们已被看到的三波弩箭吓破了胆,再也没有勇气往前冲杀,只是,在他们打马狂奔时,心里庆幸之余,未免有些纳闷,为何这么久了,贼兵还没有放箭。
他们的落荒而逃,再次严重挫伤三千兵卒的士气,如今别说士气大不如前,就连是否要继续往前冲杀,已有不少人出现迟疑,整个军阵,原本在高览的指挥下,规整,肃然,杀气弥漫,可此时,也已因此而变得有些犹豫不决,参差不齐。
就是阵中的各级将校,此时也都有些犹豫,虽然能够看到统帅高览并未身死,但随着他的亲卫都落荒而逃,仅凭这三千兵卒,已经难以从相距更近的贼兵手里,将统帅高览抢救出来。
那边厢里,张燕所率五千贼兵,则是气势如虹,一路呐喊着,跟着张燕,奔至高览坠马之处,方才停住脚步。
离奇的是,对面的冀州三千兵卒,也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都在看着张燕,以及在地上不断试图挣脱起身的高览。
高览的腿被战马压住,再加上两腿也都中箭,一时间,双腿都用不上力,只靠上半身和双手的力量,竟然无法从战马的重压下,将腿抽出来。
张燕提着镔铁长棍,施施然走近,轻轻巧巧地一跳,就躲过高览顺势砍来的一斧,大斧噗嗤一声,深深地斩进战马背上,高览屈起的上半身力尽,大斧一时都抽不不出来。
喀喇!
张燕的长棍,已挟裹着呼呼风声袭至,正正砸在高览的手臂上,痛得高览纵声高呼,手臂骨裂。
“高览,你不是要杀我么,没想到,如今反倒是我来杀你吧……”
张燕吧啦吧啦,在高览的惊恐眼神下,惨呼声中,一边面带微笑,说个不停,一边俯身握住高览的大斧,费力从马背上抽出,要是吕布在此,一定会叱责他一句:“你丫的,怎么贰多废话!”
还好,张燕并未一直说个不停,而是突然大吼一声,高高举起高览的大斧,一斧劈下!
大斧闪着寒光,以不可抵挡之势劈落,高览躲无可躲,立时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后,张燕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高览首级,左手高高举起,右手单手握着镔铁长棍,朝向对面的三千兵卒,怒吼道:“杀!”
这一刻,张燕大有战神附身的无边快意,自觉在鹿肠山中一窝就是数年,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只是可怜了高览,原本的河北四庭柱,如今竟然一个不慎,折在张燕这么个贼头手中。
他在率军出邺城时,对杀败黑山贼,信心满满,策马出阵骂战,见张燕只敢缩在阵前,不敢出战,心中更是得意非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张燕军中竟然有强弩,不然,哪怕他再如何愤怒,也不至于会自大到敢单骑纵马冲杀的地步。
五千贼兵气势如虹,纵声高呼,势如猛虎下山,杀向士气全无的三千冀州军。
这压根就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尚未接战,三千冀州军就已萌生退意,最后,也不知是谁呐喊一声,三千兵卒一哄而散,个个恨不得爹娘多生两只脚,这样可以逃得更快些。
就连张燕,也断然没有想到,此战,竟然会是如此结局。
他挥军大进,沿着漳水一路追杀,不少冀州兵卒慌不择路,纷纷往漳水里跳,试图在这般冰天雪地里,泅渡逃命,结果可想而知,还没游过一半,就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动弹不得。
一路追杀残兵,直至邺城数里外,自邺城里,再次驰出一彪人马,张燕这才约束士卒,列阵以待。
三千残兵,此时奔逃得各个方向都有,最终能回到邺城的,也许只有一半,也许还没有这么多,张燕此时没想这个问题,而是紧紧地盯着出城来的兵马,想着可否像方才那样,诱敌大将激进,再出其不意地以强弩射杀之。
可是,当他看清对方大将身后的兵卒,立时明白过来,想要这么做,压根不可能。
因为对方军阵中,足足有近三成士卒,个个手持比己方强弩还要大的弓弩,背上背着弩箭,一看就知道是精于弩射的兵卒。
“呔,来者何人,给老子报上命来!”
张燕的期望瞬间破灭,镔铁长棍一指,高声呼道。
对面大将策马缓步而出,不过并未离阵太远,手中拿着的,是杆铁枪,指向张燕,叫道:“好你个黑山贼头张燕,见到你爷爷麹义,还不赶紧跪地请降!”
“哈哈哈……”
张燕及身后一众亲信部属和贼兵,纷纷仰头大笑,似是听到天底下最为可笑的话。
只是话音未落,麹义已高举铁枪,冷声令道:“先登营,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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