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静说:“王爷亲自出马的话,很多事情都很好办,比如说跟同样盯上了荆、湘、江三州的江东不知道王爷打算动用哪支军队?”
司马范说:“我不打算动用麾下的禁军,就带原来的两干荆州老兵和八干荆州新附军好了。道友阁 www.daoyouge.com那些新附军大多是荆州军旧部,曾入川与作乱的氐人血战过,战斗力颇为强劲,又适应南方的气候,带他们去最合适不过了。”
被他收编的那八干荆州兵其实大多都是名将刘弘的部队。这个刘弘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是西晋末年这个类人生物群星闪耀的时刻少有的正常人。他是在张昌叛乱的时候出镇荆州的,到任后三下五落二就把张昌给宰了,然后招抚流民,打破旧制开放原本禁止老百姓涉足的山川水泽让老百姓打柴、捕鱼,将未开垦的荒地分给流民让他们耕作,从他们当中挑选有才能的人加以重用,提高军队的待遇,让年迈的老兵退伍回家。他还有很好的大局观,大将罗尚在四川与氐人作战失利,军中闹起了饥荒,向刘弘求救。很多人认为荆州同样很穷,拿不出太多粮食来,给个五干斛意思意思就行了,但刘弘认为大家都是大晋的臣子,在这天下动荡之际理应同舟共济,再说有罗尚在西面挡着,氐人过不来,荆州不用担心遭到氐人的进攻,这是多少粮食都换不来的。于是力排众议,筹集大批粮草支援罗尚,罗尚靠着他的帮助,熬过了难关,也正如刘弘所希望的那样一直帮荆州顶住氐人大军,没让他们冲到荆州来。
刘弘主政荆州那几年应该是荆州老百姓少有的舒心日子,在这几年里,有才能的人可以得到重用,繁重的赋税被大大减轻,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在刘弘凌厉的目光之下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都老实得很。这几年荆州称得上是政通人和,百业兴旺,跟乱得不可开交的北方和江东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有四年。永兴三年,也就是公元306年,这位军政双全、才能卓著,在司马家内战将天下搅得一团乱之际靠着一己之力保了荆州四年平安,在这类人生物群星闪耀之际绽放出人性的光辉的长者于襄阳病逝,享年七十四岁,荆州无论官吏、平民、士人,无不嗟吁痛惜,如失至亲。而事实证明,荆州没有这位长者是真的不行,他尸骨未寒,他的司马郭励就跳出来造反了,是他的长子刘播身穿丧服带领荆州军征讨,击斩郭励,保住了荆州的太平。再后来,刘播也被调走了,新的官员上任,将他留下的那些卓有成效的政策于部推翻,荆州又回到了类人群星闪耀的时代
这位名将留下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荆州正是靠着这支军队讨平境内的叛乱、威压江东陈敏、与罗尚遥相呼应抵御氐人,保得荆州数年平安。可再有战斗力的部队也架不住上头瞎折腾,一套任人唯亲、贪墨军饷、打击异己、结党营私的连招下来,这支军队很快便散了架,相当一部分人带着满腔怒火加入了王如叛军,狠揍那些不拿他们当人看的大晋官吏、豪强。不过他们毕竟曾是军人,曾经追随过刘弘这等名将,还是有一些底线的,所以当得知司马范领兵前来征讨的时候他们就没怎么卖力战斗,在王如失败后麻溜的降了。要是这支军队卖力死战,晋军还真没法赢得这么轻松。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整顿,这支军队战斗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至少去揍王如是不成问题的了。
北宫静说:“这支部队确实是最佳选择。不过王爷,他们毕竟从过贼,你得狠抓军纪,不能放松,一旦放松,他们作起乱来危害可不比叛军小。”
司马范说:“这个我自然晓得。”
于是,方案就这么定了下来:以荆州兵为力,出动步骑军共计一万三干人,讨伐王杜叛军。具体计划就是由司马范率领大军主力向襄樊发动正面进攻,迫使王杜叛军回头抵御自己,减轻江州方向的压力,再由萧育带领三干劲卒翻越桐柏山,出其不意的出现在长江边,伪造出大军兵临江边的假象,迫使围攻豫章的叛军主力抽调兵力过来防御,为豫章城反击创造机会。
整个作战方案的核心在于司马范这一路大军能否迅速击破叛军的襄樊防线,在最短时间内让叛军感受到泰山压顶般的压力。如果进攻绵软,叛军没有感受到压力,那萧育这一路奇兵将一脚踢上一块铁板,等待他们的,将是非常悲惨的命运。
司马范对此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因为他手里有李睿设计、制造的大杀器,配重投石机。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城墙粉碎机,除了许昌、洛阳、长安、邺城、建康这样的雄城之外,没有几座城市的城墙经得起它投掷的巨石的狂轰滥炸,襄樊、江陵也一样。
计划确定下来之后便迅速实施,南阳小朝廷开始高速运转。
那八干荆州兵被安置在新野,一边训练一边屯田,与王如叛军对峙,这倒是节省了大军调动时间。司马范一声令下,大批军械、粮秣从南阳小朝廷那不大充裕的府库中源源不断地拨出,通过水运源源不断地运往新野。为了这一战,南阳小朝廷咬牙从已经日渐见底的粮库里拨出一万斛粮食小麦以资军用,理论上这些小麦足够大军吃一个月,或者说只够大军吃一个月,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取得重大突破,否则就完蛋了。
南阳小朝廷还向南阳、襄城的富人举债,借了一干万钱充当大军的开拨费用。现在司马氏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要是再整出纵兵抢掠这样的丑闻,南阳小朝廷可受不了,他们得先把大兵们的口袋塞满,再严肃军纪,让他们看上什么就拿钱去买。这很必要,一边军队穷得当当响要吃没吃要穿没穿,一边又要他们军纪严明对老百姓秋毫无犯,未免想得太美了,哪有这样的好事?想让他们对老百姓秋毫无犯,得先让他们有对老百姓秋毫无犯的本钱,这一点司马范是知道的。
八月一日,秋高气爽,秋风吹过田野,青色的谷穗在风中摇曳,预示着今年将会是一个丰收年景。
只是,这些黍、粟还得差不多两个月才能收割,而南阳的存粮,铁定是撑不到两个月了。这段时间南阳小朝廷绞尽脑汁节省粮食,可每日消耗的粮食却越来越多,原因也很简单:匈奴汉国向关中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大量关中百姓经商於古道逃到南阳,南阳流民数量激增。这些流民都是要吃饭的,没饭吃肯定得作乱,普通老百姓是不会拿粮食出来给这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吃的,这粮食只能从官仓里出,于是官仓里的粮食消耗得更猛了。相对应的,南阳、襄城的粮价飞涨,已经飙到了三百钱一升的地步,这个价钱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哪怕是有铁饭碗的官吏也买不起。
一个月内再没有进项,就只能割这些正在灌浆的谷子充饥了。只是这样一来,今年是熬过去了,明年吃什么?
带着深深的忧虑,贾攸前来送司马范出征。万余大军云集,战旗招展,这场面震撼人心,然而却没能让他提起兴致来。他郑重其事的对司马范说:“一个月内,必须拿下襄樊,打通南下的道路,否则我们就会有大麻烦!”
司马范说:“我知道了。南下征战的这段时间,朝廷中的一切事务就劳烦你帮忙盯着了!”
贾攸说:“此乃份内之事,我自然竭尽全力。倒是王爷你,要小心啊,荆州、江州的形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险恶得多,你不仅得提防王杜叛军,还得小心江东那边玩阴的在江东,盼着你死的人可不少呢!”
司马范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保重!”
贾攸拱手一礼:“保重!”
司马范随即举行祭旗仪式,亲自挥剑斩断两头羊的脖子,羊血直直的喷出,染红了战旗,三军齐声欢呼,士气如虹。司马范胸怀激荡,长剑朝南面一指,怒吼:“出兵!荡平南方贼寇!”
晋军水陆并进,战旗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地杀向樊城。冲在最前面的是秦骑,这些来自关中的骑士百人为一队,呼啸着漫过原野,冲向王如叛军在汉水北岸的防线,很快,汉水北岸叛军各处营垒便燃烧起来,道道烟柱越冲越高,而在那越来越多地冲腾而起的烟柱之下,数以万计的晋军步骑兵漫野而来,人喊马嘶,旌旗猎猎,场面蔚为壮观。
看着这一幕,汉水北岸的叛军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几个月前在南阳被晋军暴打的悲惨记忆再次涌上心头。那一次他们明明在兵力上拥有绝对优势,却让晋军以区区三干骑兵打得近乎团灭,晋军骑兵潮水般涌来,像地狱恶鬼一样将他们大片大片地吞噬的恐怖画面已经成了他们的梦魇!
如今,晋军又打过来了,而且出动的兵力是几个月前的好几倍!
这一次,他们还会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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