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清风过云天 第一章

    “爷爷，我来帮你。”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没转身，老赵就知道是隔壁那个小家伙又跑来了。

    转身抱起正颠吧颠吧跑过来的小肉团，“哎，晓晓乖，又来帮爷爷啊，呵呵。”忍不住拿胡子在小家伙的脸蛋上轻轻的摩挲，逗的小家伙直乐。

    老赵名叫赵长顺，但可怜上天却开了他名字的玩笑，六十多年的生命中他总无一事顺利，疼爱的儿子出了车祸早早去了，相依为命的老伴因为受不了打击也早早的离开了他，一生贫困，直到现在还住在这条平民街区。只靠卖些报刊小说之类的维持生计。

    这个每天来帮老赵整摊子的小娃娃是家住老赵隔壁的方家的小子，说到这方家，原先当家的罗强据说在大陆开的公司效益还不错，可是转来香港后却经营不利，生意每况愈下，最后不得以宣告破产，另加背上一身债，没想到他老兄恁没骨气，被追债人追了没半年便自杀了事了，罗强死后，他妻子方芸因愤恨丈夫的懦弱而将两个孩子改从己姓，为了不让孩子在家人同情的眼光下成长而毅然留在香港，变卖了家产还清债务之后，便搬入这条贫民聚居的街区，从此和赵老头成了邻居。

    住在这条街--华兴街的人全部都是穷人，自己吃过苦的人对别人也就多了份怜悯，邻里之间互相帮助，生活上的困难大家一起解决，因此身无分文的方芸在这里到也勉强活了下来。

    晓晓那时候才刚满周岁，老赵头特别的喜欢小孩子，又正巧住在方家隔壁，因此常过来逗小家伙玩，在方芸忙的时候也帮忙带带两个孩子，因此两家关系很好，晓晓也对这个爷爷亲的不得了，和自己的亲爷爷没两样。

    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方芸一大早起来在街口摆摊卖混沌，上班高峰过后便收了摊子去两条街外的鸿运酒楼给人家洗盘子去了，留下七岁大的女儿在家收拾，顺便准备晚上在开档。儿子还小，还没满四岁，也做不了什么，方芸便也由得他自己去玩，好在小家伙也懂事，每天只是到街口陪着开书摊的老赵，听听老赵的故事什么的，从不乱跑，倒也省了她不少心。

    “妈妈又上班去啦？”摆好了摊子，拿张折叠凳子坐下，老赵把方晓搂在怀里问道。

    “恩，我本来想帮姐姐忙的，可姐姐不让，我就来找爷爷了。”小家伙嘴巴一撅一撅的，似乎很不满意姐姐不让他帮忙。

    方晓的姐姐--方萍，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尤其是女孩子，自从懂事起方萍就知道帮妈妈的忙，照顾弟弟，打理家务，让方芸可以放心出外赚钱，到现在家里已经几乎让她一个人包办了，整个华兴街没人不夸这个丫头的。

    “哦，我们家晓晓长大喽，知道帮姐姐做家务啦，呵呵。”老赵对方家这两个孩子可都是疼爱有加的。

    “我早就长大啦。”方晓把个小脑袋翘得老高。惹得老赵直笑：“恩，好好...那晓晓长大了就不用爷爷再讲故事了吧，大人可是都不听别人讲故事的啊。”

    “不，要嘛要嘛，再大也能听的。”一听没故事听了，小家伙立刻急了，这对他可是比长大还要紧的事啊。

    “哈哈哈，哦原来还是没长大嘛，好好，爷爷这就给你讲啊。”年纪大点的人就是爱逗小孩子，看到方晓急的快哭的样子，老赵乐的象喝了两壶老酒，这可能也是他心灵上一个寄托吧，想从方晓的身上弥补自己没有亲人的遗憾。

    “喂，老头，生意不错嘛。”一道刺耳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打断了正开心着的祖孙俩。

    抬头看了眼来人，是一伙三四个年轻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未成年人，一个个穿着打扮希奇古怪，头发造型活象刚被雷给劈过，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刺满了各种刺青。老赵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看出了来者的身份--海马帮的小混混。海马帮，一听就知道是黑社会组合，这个组合不大，势力范围只有这附近的几条小街区，还包括了这条贫民街，组合里人也不多，不超过百人，且大多数是附近几所学校里的学生，就象现在站在老赵面前的这几个一样。

    海马帮的老大据说是个退伍军人，由于没什么别的技能，退伍后一直没找到工作，整天在家呆着，后来为了维持生活，在附近街区收了几个小弟，搞了个小帮会，靠收保护费赚钱，大的生意到是没有，原因无他，都被其他地区那些真正的大帮派垄断了。

    现在在老赵面前这几个就是海马帮里负责这条华兴街的小混混，因为入会晚，因此被分在了这条贫民街，油水当然不用说，少的可怜，常常收不到别的街区的一半，这帮小子平时又都是挥霍无度，那点钱没几天就尽数用光了，看来今天也是因为钱用光了，才不顾他们帮主定下的一周收一次的规矩又跑来敲诈了。

    “我说老赵啊，你也知道就我们几个兄弟罩着这条街的，人少啊，辛苦不是，”带头的那个穿黑色夹克的年轻人掐掉还剩半截的烟，继续说，“再说了我们在你们这收的费用还不及别的兄弟的一半，所以我们真是辛苦的不划算啊，你说是不是，啊？”

    不等老赵回声，另外一个年轻人插口道：“就是啊，你看我们这几个一个个都瘦的皮包骨头的，你看了都得过意不去吧。”

    “是，是，是。”老赵一个劲的点头附和着。

    起先开口的那人看老赵满识相，满意的点点头说：“所以那，哥几个今天来找你拿点”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互搓了搓，“补补身子，恩？你明白的。噢？”

    方晓从这几个人出现开始就被老赵拉到了自己身后，从老赵身后伸出小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这几个奇怪的人，他还不太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爷爷怎么好象有点怕他们的样子。

    老赵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这种场面他可是见的多了，反正他也不是想赚大钱的人，自己开这个小书摊只是为了糊口，顺便打发点无聊的时间而已，因此，每次这些人来要钱，只要他拿的出，就一定会给，为的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但久而久之，这些家伙反倒认为老赵好欺负，别的人总有些硬骨头的，或着想些其他办法不给钱，老赵着却是从不推三阻四，因此每次要钱，这帮人总是最先找老赵。

    但老赵毕竟做的小生意，只是低价收些旧书再抬高点价钱卖给需要的人，利润很薄，本来应付他们每周收的钱已经很勉强了，更别说这突然而来的打秋风了。只好小心的告诉他们，现在手头没钱。

    几个年轻人本来就因为没钱而烦着呢，现在这个从不拒绝给钱的老赵居然拒绝他们，几个人立刻火头上来了，说话马上不客气起来，脏字也满口蹦，眼看其中一个家伙就想上来动手动脚了。

    “喂，你们想干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及时的阻止了要动手的人，所有人都楞了一下，老赵转身一看，也楞了。

    说话了人也是个年轻人，老赵记得他，从自己一大早开摊子后他就蹲在那里看书了，直到现在还没走，老赵奇怪的是，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伙子怎么会出声帮自己呢，以往一些人碰到这种情况早就避之则吉了，而看这个小伙子，带这眼睛，明显一个乖乖学生样，怎么胆子那么大，敢惹这帮地痞混混，以往这种人可是跑的最快的啊。

    “靠，你谁啊你，吓老子一跳，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吃饱了撑的你欠揍啊你。”还是那个穿黑夹克的，一边骂还一边走近那个年轻人，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着，其他几个混混也骂骂咧咧的跟了上来，看样子是要揍人了。

    老赵见势头不对，马上过来插到中间打圆场：“哎哎，几个兄弟都别生气啊别生气，我这就回去给你们拿钱去啊，你们要是打架那可不好啊，你看那边年啊个警察已经注意这边了不是，你们等等啊，我这就去拿。”说着还在身后用手拉了一下那个年轻小伙子。

    几个混混回头看了一下，确实街对面一个巡警看样子已经觉得自己这里不对劲，正频频朝这里望来，一个个手上马上都放松下来，望后退了几步，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仍然骂骂咧咧的逞强“警察算什么，你别拿那些家伙来吓咱们。”

    至于老赵身后那个年轻人，被他拉了一下后，也慢慢放松了握紧的拳头，要知道他除了读书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跆拳道了，这几个混混，他还不放在眼里，不过看来这个老人家似乎怕自己和他们动手，也是，就算自己今天教训了他们，难保他们以后不找这老人报复，自己总不能时时刻刻呆在这里吧。

    他想的不错，不过还是误会了老赵的意思，老赵可是看着这个小伙子斯斯文文的，人品又好，不想看他被那几个混混给打了。不过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两拨人也被分了开来。

    年轻人却又拉住了正要回去拿钱的老赵：“你们要多少钱？”他想既然不能教训他们，那就给钱把他们先赶走好了。

    老赵又是一楞，那几个混混已经笑了“吗的，怕了，算你小子还识相，想帮赵老头给钱啊，给...给500块吧。”

    香港的物价较高，500块也不是很多，本来混混来想要更多的，但他们也怕真的要多了，别人不愿给了，反而把那边的警察找来，到时可就麻烦了，说不怕，可心里还是怕的。

    没多说什么，掏出钱包，不顾老赵的劝阻，抽出几张百元的票子递给了那混混。几个混混也干脆，收了钱，又大大咧咧的示威了几句什么以后再惹他们就要你好看什么的也就走了。

    那年轻人也不理会他们的示威，看到他们走远了，才问老赵：“对不起了，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哎，这是哪的话啊，谢谢你还来不及呢，小伙子真是好人啊。”看到年轻人帮忙解决了麻烦，还说怕给自己添麻烦，老赵既不好意思，又感动，直说着现在没钱，以后一定要把钱还给他。

    那小伙子却说无所谓，这点钱又不多，不让他还。两人推推让让，最后还是小伙子做了决定，以后他到老赵这里可以免费看书。

    老赵本不愿意，但自己确实没钱，也就只好接受了，只是奇怪这小伙子怎么那么喜欢到旧书摊看书，聊了一会才知道，原来小伙子叫张鹏，家里开了间中医店，家境还不错，今年自己也考进了医科大学主修中医学，平时除了研究医学外，张鹏最爱的就是搜集书，尤其是限量发售的或绝版的书籍，于是这种买卖旧书的小摊子就自然成了他最喜欢的地方了，正好自己因为读书的原因要住到这附近的亲戚家，于是老赵的书摊以后就成为他最常光顾的地方了。

    聊的开心，不知不觉已经是日落西山了。一个穿着白衬衣，黑布裤布鞋的身影出现在路口转弯处，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快步走了过来，正偎在老赵怀里的方晓一下子跳了起来，欢呼着“妈妈，妈妈。”冲向来人，走过来的正是方晓的妈妈--方芸，一眼看去，给人清秀的小家碧玉的感觉，个子小小的，瘦瘦的，等到走近了才又看出她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爱怜的抚mo着怀里小家伙的头顶，方芸微笑着问道：“晓晓啊，今天乖不乖啊，赵伯，今天发了工资，我去买了点菜，所以回来晚了点。”看到坐在老赵旁边的张鹏，看出两人聊的很热络，忙又问道“这位是？”

    张鹏起身做了自我介绍，老赵跟他说了进天发生的事情，方芸听后对张鹏感激不已，因为和老赵做邻居好几年了，老找很帮忙自己照顾孩子，自己也当他父亲一般的看待，因此张鹏帮了老赵，她当然要说感谢他。

    老赵也不跟方家客气，见方芸买了菜，忙叫着张鹏留下吃饭，张鹏想推辞，但老赵说午饭已经是他请的了，还帮了那么大的忙，这顿晚饭一定要留下吃，加上方芸母子也在旁帮着挽留，张鹏觉得再推辞的话反而可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嫌他们穷，这才答应了下来。于是方芸先回家准备饭菜，方晓则帮着张鹏、老赵一起收拾书摊，之后老赵想起方家大概不会有荤菜，又让晓晓先把张鹏带回家，自己则跑了两条街买了点熟的荤菜回来，和方颊做的几道素菜搭配一下，到也说的过去了。

    好在张鹏虽出身好家境，但却不在乎这些，一顿晚饭吃的宾住尽欢，尤其因为张鹏到来而吃了一顿猪蹄膀的方萍、方晓两姐弟更是乐不可支，和张鹏有说有笑乐个不停。方芸也很开心看到自己两个孩子那么高兴，尤其是女儿方萍自罗强自杀后就很少笑过，索性也不去开晚摊了，陪着几个小的老的天南地北的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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