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之约>
鹿北鸣的预产期在八月中旬,尽管她身材保持不错,健康状况良好,但毕竟年纪摆在那,于是选择了剖腹产。
到了那天,张隋、鹿南野、鹿西蹦和张飙一大早就在病房候着,陪鹿北鸣说话让她放轻松。张飙施展削苹果功,一条苹果皮薄厚均匀,顺着刀尖一圈一圈铺在盘子里,不仅好看,寓意也好,众人都鼓掌夸奖,其中鹿南野最为捧场,对张飙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几个月,鹿北鸣的脸盘子被张隋和鹿南野联手喂圆了,笑起来看着特别喜庆。一边拍手,鹿北鸣一边说:“我家张隋也会。”
单身女子鹿南野翻了个白眼。
张飙附和道:“那当然了,我这点雕虫小技跟他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是不是啊小弟?”张飙对着鹿北鸣的肚子问。
鹿西蹦拍开她:“哎呀,你呀。”
张飙顺势握住鹿西蹦的手。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几人随车跟到手术室外,俱是两手相攥,两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张隋和张飙两个又瘦又高,往门口一站形似两根傻杆子,分分钟都是要冲进去的节奏,看着就不像安定因素。过路的医生看不过眼,皱着眉让他们都坐好,别杵着发芽。
刚坐好,就听见一人伴着珠宝碰撞的声音而来,鹿南野转头看到,站起来语带埋怨:“大姐,你怎么才来,小妹她……”
突然,鹿南野失声。
鹿西蹦瞪大了眼睛。
这些年,梁间似乎没有变老,还是成熟文雅,还是白衬衫,还是刺眼。
他步履间犹豫,他眼神中愧疚,他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就在鹿南野和鹿西蹦以为她们已经遗忘的时候。但其实她们都记得。
到处都静了。
张隋和张飙一个眼神通了想法。
大姨尴尬地拢着叮当作响的镯子,迈着小碎步挪到鹿南野身边:“南野啊……”
鹿南野打断她的话:“大姐,内外你分得清吗?”
大姨闭嘴坐下。
只余梁间和鹿南野还站着,相顾无言。
&这几年,”梁间顿了顿,“我听说你,开了画廊,我去过了reads;。”
鹿南野坐下来,过了很久才开口:“我家小妹和你非亲非故,你请回吧。”
梁间心中沉重,喉头哽住,望向鹿西蹦,却见她低垂视线,面无表情。
梁间又看向大姨。大姨如坐针毡,自觉把事情办砸了,两头不讨好,现在什么也不敢管,低头当不存在。
梁间看到张隋张飙,认为他们两个应该帮不上忙,便转开了视线。
场面僵住了。
张飙忙着安抚鹿西蹦,忽然感觉肋骨被捅了一下,转头收到张隋的眼色,张飙摆了下头,张隋抬抬下巴,张飙叹气起身,径直走到梁间面前,彬彬有礼点头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叫张飙,是鹿西蹦的女朋友。”
梁间:>
大姨:>
这层关系大姨不知道,梁间自然也不知道。
鹿西蹦有些愠怒:“张飙,回来。”
张飙乖乖回到鹿西蹦旁边,同时张隋站起来,揽着梁间的肩膀强行带他走:“有烟吗?”
梁间说:“没有。”
张隋:“我也没有。”
梁间:>
梁间一走,手术室外的气氛立刻缓和了许多。鹿南野一语不发,大姨反而更心虚,小声叨叨着。鹿西蹦用力掐着张飙的虎口,质问道:“谁让你出面了?谁让你说话了?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我和你什么关系用得着说给外人吗?不如你现在出去告诉每个人你是我的女朋友好了!”
……是帅爹啊。张飙忍着疼说:“对不起。”
&句对不起就完事了?我切了你的手说句对不起行吗?”
&
鹿西蹦愣住。张飙这个“行”说得太平常,平常得不掺一点假。在这一个愣怔中,鹿西蹦想,假如真的,她切掉了张飙的手,也许只用一句对不起张飙就不会生她的气。
鹿西蹦忽然泄气,松了手。“疼么?”
张飙诚实地说:>
&该。”鹿西蹦撇嘴,“给我看看。”
张飙笑着说:“你给我吹吹?”
鹿西蹦瞪她一眼:“我看还是掐轻了。呀,都掐红了,你真是,怎么不喊疼呢。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一冲。”
&张飙侧身道,“我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你拿出来玩吧。”
&什么好玩的,下新游戏了?”鹿西蹦依言拿出来,“你快去吧。”
张飙飞快地在她耳根亲了一下,若无其事起身离开。
&人……”鹿西蹦无可奈何,解锁翻了翻,“没有新游戏啊,玩什么reads;。”
张飙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梁间在外面,眼皮没抬,打开水龙头洗手:“我爸呢?”
&回手术室那里了。我是来找你的。”
&叔,我对您没有要说的。”张飙擦干手,“您如果想说什么,请尽量快一点,她在等我。”
梁间问:“你和西蹦真的是情侣关系?”
张飙倚着洗手台:“其实,说是夫妻关系我也没有意见,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梁间蹙着眉:“你们,是什么时候……”
按照这个语速,这次谈话是别想速战速决了,张飙站直身子,认真道:“叔叔,您没有必要对我示好,我看得出来您对我没有好感。蹦蹦不想认您,那我也不可能认您,您要知道我和您是‘外’,我和她才是‘内’,您说对吗?我自己是单亲家庭,我不认为在一个孩子的人生当中,某一位家长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从个人观点出发,我也不认同您想借助我修复父女关系的想法。何况说实话,我不觉得您很爱她,毕竟要是您真的爱一个人,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也不应该阻挡您对这个人好,您觉得呢?不论有再正当再合理的借口,缺了就是缺了,少了就是少了,她不想要了,就真的是不想要了。”
张飙朝他欠了欠身:“叔叔,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张飙忽然停住,转身说:“叔叔,我很爱她,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请您放心。”
说完这句话,张飙再没有迟疑,大步往回走。
回到手术室外,张隋递来一个眼神,张飙点头,张隋就彻底撂开这事,专心去紧张忐忑了。
&蹦,在看什么?”
鹿西蹦抿嘴:“你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张飙探头一看,都是她随手偷拍的照片。
&的也太丑了,你到底有没有审美?”鹿西蹦眉头拧得紧紧的,非常之不满意,“我张大嘴吃东西你也拍,头发被吹得像疯子一样你也拍,后槽牙都笑出来了你还拍!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在你手机里,连一张好看的照片都没有,你>
张隋说:“这不怪三狗,我也不会拍照片,遗传,遗传。”
&夫你别偏袒她。”鹿西蹦把手机扔给张飙,“你给我统统删了!”
&拍的还行啊,”张飙挠挠腮帮,实在看不出哪张丑,“蹦,用不着全删掉吧?你说说哪张不好看?”
&不好看’来形容绝对是客气了,我给你看……”鹿西蹦夺过手机,“喏,这张,上身下身五比五,好看?”
张飙笑道:“多可爱啊,这张不删了吧。”
&这张,脸都拍歪了,你有什么话说?”
&是这张脖子很好看啊,是不是?”
&张这张,吃汉堡有什么可拍的呀?拍就拍吧你会不会抓时机啊?我的嘴都能吃下你的头了上还有番茄酱,乍一看我以为是恐怖片截图呢!”
鹿南野看不下去,从鹿西蹦手里拿走手机:“你就仗着人家脾气好,净欺负人家。我看看,啧,这张,嗯,这张其实,其实,还是张飙来说吧。”
张飙接住手机,看了半天,底气不太足地说:“采光还是不错的。”
鹿西蹦冷笑:“行啊,你不删可以。三狗,你不会以为今天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说吧。”
&头发。”
&么?”张飙眉毛一扭。
&么时候我说能剪了,你才能剪。”
张隋在一旁幸灾乐祸。
鹿南野也挺好奇张飙留长头发什么模样。
大姨这会儿才回过味来,不停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张飙。
孤立无援的张飙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低下了她的头颅。
轻松只是表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手术室外的几个人心脏越悬越高,渐渐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全都攥着手焦心灼肺地等待着。张隋从半分钟看一次手机逐渐加快到三秒钟看一次手机,两腿抖若筛糠。
突然鹿南野站起来,踏着碎步原地转几圈,又疾步往前十步折返,“咚”的一声坐下深呼吸。
张飙小声说:“帅爹,你也起来走走吧?”
张隋看一眼手机,小声说:“我腿软,站不起来。”
张飙腿也软,心里慌得不行,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术室门。盯得太久,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张飙甚至出现了幻觉,她看到那门里白光盛放,从门里飘出来一个白衣天使。
&北鸣家属!家属在吗?”医生左右巡视。
&在在在!”张隋抖着腿努力离开椅子,张飙赶紧扶他站起来。
&子平安,等会儿孩子就出来了,大人得再等半小时。”
张隋腿上力气一松,当下就跌回去,摔坐在椅子上,长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这才发现头发里的汗珠早已经流进了眼睛,涩得发疼,眼泪一下就被蜇了出来。
四十出头的男人两手撑头,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掉,嘴里不住地说:“我老婆受苦了,我老婆受苦了……”
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的张飙想起自己的母亲,但是想起了却又不知道该想她些什么,默默念了一句“母亲辛苦了”,便没再去想那个陌生的人。
因为张隋坚持,大姨、鹿南野和鹿西蹦先去看小宝宝,他和张飙留下来等鹿北鸣出来。
别的什么也不用提,单就张隋说的这么一句话,大姨对这个妹夫不能再满意。捎带着她对张飙也很看好,这本来也不是她该插手的事,她就放心收起戴满戒指的白胖小手,到走之前都没多叨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