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包了些细软银两,换了普通人家的衣服,又把府中的应急药材全都带上,然后拉着赵奕侯绍等人赶了辆马车,立即向玉辽平原驶去。到了傍晚在村中小憩时,已经走了近八分之一的路程了,把骏马累得不轻。我看了看骏马的脚前掌,果断将马卖掉换了匹马继续前行。一连三天马不停蹄地赶路,我都有些吃不消了,马也换了四五匹。
“殿下,这马……要不然……停下休息一日,再启程……”在村野间吃饭时,察哈尔头戴着斗笠蹭到我身边,斗笠遮住了他透亮的绿眸,避免了乡民们的惊慌局面。
我夹了块桂花糕塞到察哈尔嘴里,瞪了他一眼起身叫人回到马车上继续前行。马车穿过皎洁月光,穿过稀薄云雾,穿过细密丛林,终于于七月十三日到达玉辽平原,此时我已不辞而别五日有余。
玉辽平原上的水已退去大半,天刚放晴,闽岭一侧竟还有彩虹出现。我拦下一个拄杖老婆婆询问近况,不提还好,那婆婆一发觉我是从京城来的,瞬间变了脸色。老人家猛地甩开我搀扶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弯腰向前走去,我不知所以,眉头紧锁,莫非……
轻车熟路地来到长乐郡太守府门前,刚抬脚准备踏入,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下:“什么人?!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放肆!”韩杰大怒,一步冲上前去,伸手就向说话的那个护卫打去。两侧的卫兵一见情况不对,迅速将我们围在中间,矛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察哈尔抽出要腰间的皮鞭挡在我面前,侯绍也举起了铁扇,一脸凶相,就连赵奕也装模作样地挽起衣袖,露出细瘦的手臂。
“都给我住手!”我大喝一声,众人皆惊了一惊,韩杰等人愤愤地站回我身后,卫兵们面面相觑,却仍然端着钢矛。看来离了长公主这一头衔,我做事又多了几道障碍。我抬头笑道:“真是让几位兵爷见笑了,小女子与这府里的宋广才宋大人有些交情,还望兵爷前去通报一声,就说有个一个月前离别的故人来访。”
这几个卫兵将信将疑地派了个人进去了,我静静地站在门口,嘴角含笑。
“殿下,您为何不直接亮出金牌呢?看他们还怎么仗势欺人!”赵奕蹭到我身后小声问道。
我回头看他一眼,莞尔一笑:“以后就别叫我殿下了,这称呼用在我身上是不会长久的。”此言一出,韩杰三人都呆了一下,不多时,察哈尔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低头继续把玩皮鞭了。
侯绍围过来问道:“殿下为何这样说?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么?”我摆摆手安抚道:“也没什么大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将来有一天我搬出长公主府,你还会跟着我么?”
“好端端的,干嘛搬出去……”赵奕不解,继续追问,不料被来人打断:“言若长公主殿下,下官不知殿下驾临,有所怠慢,还请殿下恕罪。”我止住了宋广才的拜见礼,戏谑道:“还叫什么长公主殿下,过几天小诺一身布衣来投奔你,你可别说不认得就好。”
“殿下说笑了。”宋广才干笑几声,扯出身后的两个人,“殿下,这是胜乐郡太守常大人,这是舞乐郡太守孟大人……”
那两人都垂首行礼,我呵呵一笑:“常大人,清平县县令现如今是谁?”常洪忙不迭道:“原先的清平令早就罢了他的官,还依律将他押入大牢。现在的清平令还是殿下认识的,就是那个师爷,卿永安……”
“呃?”我眨了眨眼,一个王爷抛弃京城的荣华富贵,来乡下当一个芝麻县官,他是闲的发慌么?
“孟大人,天河百姓的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我转头问孟固。孟固愣了愣:“什么事?还请殿下明示。”
我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殿下留步!”常洪见我一脸恼怒拂袖离去的样子,慌忙道,“宋大人,你倒是说几句话啊?”
宋广才慢悠悠地踱到侯绍等人身边,一脸随意:“殿下来此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会说走就走?你没见这些随从都还站在这儿不动么?”
我无可奈何地瞥了宋广才一眼,这个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眉眼间依稀还带着五年前蟾宫折桂的兴致。可惜了……
我板起脸警告他:“以后少琢磨本宫的心思!这不是你能逾越的……你还是把你那点儿心思用在正事儿上好。”
甩了甩衣袖,抬脚跨入府中,赵奕连忙紧跟着,一脸新奇的表情。我忽然生出一种哀怜的情绪来,这孩子除了长公主府和李府,还从未来过其它府邸。我径直走入观澜亭坐下,石桌上还摆着一只青瓷茶壶和三只白瓷茶杯,茶香从杯中飘逸出来,杯口处隐约可见袅袅热气,看来我是占了别人的位子了。
宋广才进了亭子一见桌上的茶壶脸色微微一变,急忙招人撤了去再换壶新茶来。我抬手制止道:“本宫问两个问题就走,这些就免了吧!”
“不知殿下要问下官什么问题?”宋广才向我一拜在一旁站了,微微抬头问道。
我转过头看向孟固,孟固将身子俯得更低了,诚惶诚恐。我忍得有些不耐烦,厉声问:“子不教父之过,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本宫,怎么答应天河百姓的?!”
孟固浑身一颤,刷地抬头又慌张低下:“这……下官……下官……”
“够了!就算你解释有理又有何用?天水百姓心中本就对你有怨念,现今又天降大灾……你好自为之吧!”我紧紧捏着衣袖,转过脸看向宋广才,话中带刺:“你们三个身为一郡之守,不去体察民情,在这里饮茶对诗真是好兴致啊!”
“殿下错怪下官了,下官和同僚不过是在这亭中商量治水之法,绝无玩乐之意。”宋广才正色道。我双目一眯,冷笑一声,这借口你竟还能说出口……看来以前是我错看你了!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事儿的时候……我收了收阴沉的神色,继续问道:“自从本宫来到这儿,不管男女老少一听是从京城来的都避之不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常洪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知所以然。孟固只知道将身子俯低,都快要趴在地上了。宋广才低头沉吟片刻,朝我微微一拜:“殿下,不过是些乡下野夫,想必是被殿下的气势威慑得不敢言语了……”
我嚯地起身哈哈大笑,被我威慑了?宋广才,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亏你还是五年前的状元郎,真没想到啊……既然你有意隐瞒,那我也不多问,多问无用。
“本宫就不打扰诸位此番的良辰美景了,留步免送!”我甩袖而去。
当天下午,韩杰清点了马车上的药草之类,我心里一盘算,令侯绍驾着马车驶向清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