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 第一章第一节 重生

    虽然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可顾七七娘却是十分享受这样的环境。哪怕是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可是困扰多年的头疼心悸之症却毫无踪迹，光这一点，就足够顾七七娘满意了。

    如果说顾七七娘心中没有怨恨，那是假的。

    他的头疼与心悸之症，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那年他父亲去世、他为父亲哭灵三十五天之后，大病一场，这才得了这个毛病。根据回春堂的许大夫的诊断，这是哭灵的时候哀戚过度以致于伤了底子后来又一直没有调养好，这才落下了病根。

    可顾七七娘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只会在面对他的庶姐顾七三娘的时候才会头痛欲裂并且伴随着剧烈的心脏抽搐，严重的时候能够让他硬生生地痛昏过去。也请过大夫，甚至还请过太医，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偏生那个庶姐顾七三娘还在背后搞鬼，联合顾七七娘的亲祖母安氏，让大家相信，顾七七娘是故意装病。

    其实，顾七七娘不止一次怀疑过，是不是顾七三娘给他施了厌胜之术（古代对巫蛊、降头术等巫术的总称）。

    这个毛病伴随了他很多年，甚至有的时候，明明他掌握了证据，就是因为硬生生地被疼昏过去，所以错失了很多机会，让那个庶姐占据了上风。原本家族为他选定的未婚夫被这个庶姐抢走，原本家族为的他准备的嫁妆被抢走，就连仅存的庶子嫡出的身份也被抢走，还险些被逼着嫁到商户人家。

    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无法护着他，哥哥愚弱，也不知道护着他，唯一护着他的，只有比他小五岁的弟弟。为了帮助他这个没用的姐姐，他年幼的弟弟、比他小五岁的弟弟顾璟成了戏子，成了人尽可夫的戏子！

    要知道他们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顾瑜可是朝廷钦封的二等伯！

    当一切在曾祖父的九十大寿的寿宴上闹出来的时候，曾祖父被硬生生地气死，而皇家自然也对顾家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因为，顾七七娘的父亲是救驾而死的！

    顾家最后一败涂地，顾七七娘的那个庶姐也没有得到好。哪怕他已经是出嫁女，也被婆家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顾七七娘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庶姐会算计他，是为了改变自己卑下的命运，顾七七娘很清楚这一点。只是自己偏偏是被他算计的对象。顾七三娘活着的时候，顾七七娘对他是恨的，可听到对方死去的消息的时候，除了长舒一口气之后，顾七七娘就只剩下了茫然。

    而现在，在这片黑暗里，顾七七娘很平静。

    不用提心吊胆，真好。

    不用担心被算计，真好。

    不用担心被人污蔑陷害，真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眼前天光大亮，一个拿着星月棒的小女孩，不应该说小萝莉更合适一点。小萝莉出现在顾七七娘的面前，用一种诱惑的声音道：“你想回到过去改变命运吗？”

    顾七七娘一愣。

    小萝莉见有门，立刻挥了一下手里的星月棒，道：“高兴吧！欢喜吧！庆贺吧！年轻的女孩！你被选中了……”

    “不用了。”

    “诶？你说什么？”

    顾七七娘道：“我说，不用了。”

    小萝莉道：“可是，你不恨吗？被算计，被陷害，被夺走了丈夫、嫁妆和身份，还沦落为歌姬……”

    顾七七娘道：“顾家会一败涂地，是顾家自己作的。不问是非、不管对错，一切只看表面，这才是问题所在。真心实意守父孝是错的，孝期里面涂脂抹粉、饮酒作乐才是对的。家族里的人对家族没有任何的忠诚，只想着挖家族的墙脚。最后，整个家族风流云散，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又有什么奇怪？”

    小萝莉道：“你就不曾想过改变这一切？”

    “我累了。”顾七七娘道，“纵然我从前的确对家族有过归属感，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对家族的认同早就被消磨得干干净净。顾家从来没有把我当一回事情，我没有享受到应有的权利，自然也没有相应的义务。”

    “可是，你毕竟是二等忠靖伯的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嫡女。”

    顾七七娘道：“然后呢？是，我曾经因为这个身份而自豪，可惜的是，顾家上上下下就跟集体瞎了眼一样！我为父亲守灵，累得形销骨立，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我不孝。另外几个，不穿生麻，父亲坟土未干就换上了绫罗绸缎戴上了镶珠嵌宝的金玉首饰，他们才是孝顺的。这不是顾家的共识吗？所以，顾家落到无祭享的地步，不也顺理成章？哪里还需要我费心费力还不讨好？”

    小萝莉道：“可是，这是你父亲拜托的。”

    “父亲？”

    顾七七娘很意外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他想了想，道：“他拜托了你？就为了改变命运？我可不觉得有着荒淫好色之名的他，会做这种事儿，也从来不认为，有着宠妾灭妻之实的他会选上我。要知道，他可是在娶亲之前就有了通房不说，在新婚不到三个月，就逼着母亲抬举他的通房。他的两个妾还比母亲更早生下孩子！如果不是那沈姨娘和翠姨娘第一胎生的都是女儿，只怕我哥哥还轮不到嫡长子这个名头。他会想到这个？你以为我会信？”

    “不，不是。”小萝莉迟疑了一下，道：“他说他做错了事。所以想要弥补。”

    “做错了事儿？”

    顾七七娘先是觉得好笑。他的父亲顾七爷顾宁做错的事儿又何止是一件两件？可愣了一会儿，顾七七娘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我的头疼心悸之症是他的手笔？”

    小萝莉道：“不止如此。他还给了你的庶姐金手指。”

    顾七七娘放声大笑，边笑边流泪：“所以说，我受的这么多苦，我弟弟受的那么多折磨羞辱，都是他作出来的？好！真是好！养出这样的儿子，顾家落到一败涂地的地步，还真是不冤！”

    小萝莉道：“不，不是的。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顾七七娘道：“难道不是吗？他不是一直把那几个庶出的当成心头宝吗？把那几个庶出的心养得那么大，不就是他吗？活着的时候对我们这三个嫡出的不闻不问，死了以后还变着法儿地要我们给他的心肝宝贝让路，这不就是他吗？”

    顾七七娘对着天哈哈大笑，却偏偏泪流满面。小萝莉看着这样的状况，内心发酥，不自觉地咬着手指，怯怯地站在边上等着。等顾七七娘不哭也不笑了，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那里的时候，他才上前，小心翼翼地道：“你还好吧？”

    “我很好。”

    顾七七娘的声音冷得像冰。

    小萝莉道：“那你快跟我缔约。我送你回去……”

    “不！”顾七七娘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可是，可是你父亲已经支付了代价，只要你回去，就可以改变一切！”

    顾七七娘答道：“回到过去改变一切？以为让时间倒流，回到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这回事情？就可以当我受过的伤害都不存在？别开玩笑了！”

    “可是！你可知道你父亲已经因此魂飞魄散了？”

    顾七七娘一愣，道：“所以我就该负责？错！把那几个庶出的宠得无法无天祸害了整个家族的是他，最后选择了魂飞魄散也是他。那是他的决定，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替他的决定买账？！就凭他是我父亲？哈！我跟他之间的那点子父女情分，早就被消磨殆尽了！如今，我也死了。等投胎转世，我就不再是他的女儿。他的结果如何，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不，不管了！我先送你回去！”

    说着，小萝莉一晃仙女棒，没等顾七七娘反对，就送顾七七娘离开了这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