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横海节镇设置于唐玄宗开元十四年,自德宗贞元四年割据至今,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至五代情况稍有好转,节帅可以调任,尤其大周立国以来对节帅频繁移镇,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节帅对地方兵权的把控。??? ≠
可这样也有很多问题长期得不到根除,节帅走马灯一样换,可帅府官吏僚属与军州将领,再加上地方豪族为主的州县官员,这关系仍是盘根错节,以致很多节帅换任,到辖地难有作为。
李彦頵作为先帝潜邸老人,以前在延州和相州任上也屡屡贪赃枉法,到沧州上任的时间并不算长,不过一年多点,因为朝中没合适的节帅人选调过来,皇帝念旧情不顾朝中官员的弹劾,仍然任命他为沧州兵马留后,这实际就是节帅的备位。
有这层关系在,李彦頵胆子也更大,到沧州不久,本地豪族出身的长芦盐场榷税使王蕴主动投靠,两下一结合,以官身之便大贩私盐,中饱私囊的税额至少在百万贯以上。若以去年颁行的《大周刑统》定罪的话,这窝硕鼠可以判弃市了。
早在半个多月前,李彦頵就接到东京中书邸报,新任枢密相公章钺将到任,这样不免占了自己上升的位子。他派人一打听,这位枢密相公也是受先帝提携得以高升,算是系出一源,顿时心中就纠结了。
这天又接到南皮县令刘适,南皮镇驻军都指挥使吕晋卿的禀报,新任节帅到弓高镇了。李彦頵马上召节度判官孙迟,榷税使王蕴、牙军都指挥使于光亮几人到自己官房商议出迎礼节。
“既然这位章相公受先帝赏识,想来不会与我等为难,不过也听说,这位章相公不太好说话。你们不要露出马脚,把盐场手尾处理干净,库存的盐货暂不要出去。还有军官将领们手中有分润的,各放自家藏好,若被逮住了,某也保不了你们,休怪某没有事先提醒。”李彦頵是商人出身,做事很懂得先把自己撇干净。
“李留后!没这么严重吧?以前李晖在镇,对我等行事还不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末将听说他是西北调过来的,到了沧州要如此刻薄,嘿嘿……士兵恐怕不听调呢!”牙军都使于光亮三十来岁,是本州盐山县人,世代以煮盐贩盐为生,也是地头蛇,对此不以为然道。
“还是谨慎些为好,等章相公一到,出迎时不妨把礼节搞隆重点,若李留后舍得,接风宴时请珍娘出来作陪,一夜**后顺势塞上二十万贯的礼物,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更好?”节度判官孙迟是南皮县人,年四十余岁,为人行事很是狡侩。
“那这笔钱谁出?二十万贯可不是小数目,某家要养兵可出不起!”于光亮眼皮一翻,很是不满地说。
“这钱某可以出,你们先准备着,下午便出城十里相迎,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总不会推辞!就怕珍娘不愿意,某先去劝劝她!”李彦頵点头同意道。
当天午时一过,李彦頵就派府衙小吏差役洒扫官衙,东城门外黄土垫道,率领节度府衙文武官员打出仪仗,带上鼓乐队到州城东南石碑镇外的官驿迎候,结果眼看等到酉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仍不见人影。
大伙儿等得不耐烦了心中暗骂,这时一名牙兵骑着马赶来禀报:“李留后,快快回衙!章相公已经率兵走水路从南门进城了!”
“什么?这不应该啊!带了多少兵?”李彦頵接报眼皮一阵狂跳,心中顿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好几千来着!就是定远军公孙祺的人,一进城就抢城防,夺了府衙值守,卑下等都被赶出来了!”牙兵苦着脸说。
“这他娘的想干什么来着……某回去看看!”牙军都使于光亮听得大怒,丢下仪仗队也不管,带着千余牙兵急勿勿回城。
李彦頵心中一阵惶恐,抱着一丝侥幸也带下属跟着回去,十里路跑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城门外,结果刚进城门,早就等在城门内的定远军士兵冲出来,先进城的于光亮被逮捕了,李彦頵见势不妙想要回头,但护城河那头竟被一队士兵堵住了。
“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日好处没少分润,如今竟敢对我等动粗?他姓章的敢把我等怎样,等某出来有你们好看!”
于光亮被士兵们五花大绑,兀自破口大骂,李彦頵心惊肉跳,不过想着以前在延州犯事,皇帝也念旧回护了他,顿时心中安定不少,几人被士兵推搡着进了府衙,就见里面灯火通明,各处门口要道都有定远军士兵把守,平日自己坐堂的帅案后现在坐了一位头戴黑色幞头,身着紫袍的黑脸年轻官员。
“敢问可是章相公当面?下官出知沧州年余,虽无甚政绩,可也是兢兢业业啊!却不知因何这般对待?”李彦頵额头直冒冷汗,故作镇定地试探道。
能坐上帅案的当然是章钺,他到弓高镇检阅了定远军后,见其兵员素质太差,也就只点了两千兵走水路前来。既然罪证都拿到手了,他可没兴趣与这等人多说什么,当下侧身坐着,头也不抬道:“公孙祺!人都逮到了全带上来吧!”
公孙祺出去传令,很快将州司马、录事参军、及六司官员全部带上堂来,这一下就十几个,加上镇军都使级别的军官,总共三十多人,节堂中间空地绑了一大群身着红绿青色官袍的。
“宣吧!”章钺一挥手,随从的李多寿抱出一个小木箱来放在帅案上打开,取出一叠帐册开始逐本朗读:“显德四年九月,沧州节度判官孙迟勾推,签判榷盐五万石,画押人庄某;显德五年二月,牙军都指挥使于光亮认领长芦镇榷盐三万石,画押人幽州庄某……”
李多寿将帐册全部读完,李彦頵及堂上一干文武官员面如土色,虽然这个崔某不知是谁,但从字帐册面看,这就把官盐以私人身份卖给了私商,而不是长芦盐场的官税收入,这个钱是没进三司府库的。
“这个幽州庄某是谁?作何营生的?你这是私通外敌你知道吗?”章钺冷笑着问。
噗嗵一声,李彦頵膝盖一软,脸色苍白如纸,大急道:“相公明察啊!下官上任时日不长,并不知内情,请看在同朝为官网开一面,凡事好商量啊!”
“帅印某接管了,你且去大狱呆着吧!”章钺嗤笑一声,已经没兴趣听这帮蠢虫自辩下去了,挥挥手转头向李多寿道:“去派人查查,这个幽州庄某什么来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