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里的功曹是来汇报一件大事。
自郡守离开郡府,先是出了几桩大案,接着一群盗贼突然袭击了郡里的武库,将武库里的弓弩,床弩和弩箭抢了大半去,便消失在山林中。
霍光一听,晕倒在地上。
这可是件大事。
郡里出的大案可以交给相应的官员来破案,破不出来案子会影响年底政绩的考核。
但是武库里的武器被抢,直接影响到郡守这个位置能不能坐得稳。
冯子都连忙扶起霍光,用手去掐人中,功曹含了一口冷水,对着霍光的面部一喷。
霍光悠悠醒来,懊丧地道:“这盗贼怎么如此猖狂,你们怎么守的武库?我这才离开郡府多久,就出了这么多的事。”
功曹不吭声。
他来之前,就知道会被臭骂一顿,大家都不愿意来送信,凑在一起抓签,他的运气最差。
冯子都在一旁拉了拉霍光的袖子,“大人,事已至此,应当速速会郡府,和郡吏们一起想办法缉拿那帮盗贼才是。”
霍光点点头,住了嘴,要了杯热茶慢慢喝下,好稳住心神。
功曹垂着手,站在一旁,偷偷地瞄了眼坐在霍光身边温言抚慰的冯大奴。
这冯大奴长得实在是好看,一双眼睛脉脉含情,欲说还休,稍不注意就会被勾了魂去。此人又深得郡守欢心,一说一个准,不然不知道要被骂道什么时候去。
功曹忍不住看了又看,正逢冯子都一双眼睛看过来,心都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
霍光心绪烦乱,压根没有注意到功曹一脸的痴迷之相,他稳住了心神,立即带着冯子都和功曹,连夜赶回郡府,那几大辆拉的满满当当的大车,在身后慢慢赶路。
等他们赶回郡府,了解了具体事宜,点了郡里的椽史们,准备入山林中搜索盗贼们的踪迹,就接到僮奴们的禀报。
那几车的礼物刚刚进入东海郡的地界,就遇见了蒙面大盗劫道,还留下话,“这两年生意清淡,霍太守若是还有什么好东西,尽管送来,不嫌多。”
到了这个时候,霍光开始怀疑自个是招惹了什么仇家。
可是,他一向低调做人,在朝中也是广结善缘,怎么会惹上盗贼为敌呢?
这么些年,东海郡平安无事,他自觉做的很好,等到侄子站稳了脚跟,成家立业,皇上也该将他召回去了。
霍光一直都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这次回长安城,一是为了在皇帝面前露个面,二是为了在丞相府打点一番,还有两年不到,他在东海郡就连着担任了三任太守,希望任期到了,他能够回到朝中。
然而,这帮子盗贼,毁了他的计划……
&力搜捕,格杀勿论,捉到盗贼者,赏金十两,报告消息者,赏金一两。”
霍光下定决心和这帮盗贼死磕上了。
……
朱安世在十日后赶回长安城,阿贤在东门外的郭亭处等他。
&大侠,请留步,”阿贤见朱安世马不停蹄,浑身上下全是泥泞,知道这一趟跑得狠了。
朱安世并不答言,抽出佩剑朝阿贤劈去。
他这一趟,自认为办的隐密,却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在此等候,必然来意不善。
阿贤年少时也是做盗贼出身,因为长得好,被人引入太子府为奴,后来跟随了刘进,一身武艺也是相当不错,两人对了几招,阿贤借力飘开,拱了拱手,“大侠好身手,奴是皇孙身边的人,皇孙让奴给大侠捎句话。”
朱安世这才下马。
那匹马倒在地上,一顿抽搐,口吐白沫,只怕是活不长了。
&一路来回,死了十几匹马,”朱安世淡淡地说,“皇孙有什么吩咐?”
阿贤将人让进围了围障的郭亭,里面有侍女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一身衣裳,“请大侠更衣,悄悄地回去。”
朱安世正心急如焚,急着回去给东闾娘子表功。
&孙这般做是为何?”朱安世问。
&闾娘子胆小,且极讲规矩,皇孙也是担忧,朱大侠做了这么一番大事,却让岳母不乐。”
朱安世愣了一愣,这皇孙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周全,不然也不会哄的霍娘子要和东闾娘子对着干。
&就谢谢皇孙了,朱某承了这份情。”
他随意梳洗了一番,换上衣衫,也不再骑马,徒步进了城。
到了东闾家,就见到东闾家门口挂着孝幡,他咧了咧嘴,哐当当地敲门,门房一见,喜笑颜开地说:“朱……朱大侠,您可回来了,主人们每天都要念好几道,东闾娘子每天晚上都让我们留门呢。”
这话让朱安世心里熨贴极了。
&闾家主呢?”
&着老家主的棺材回东闾了,过了七七才会回来,东闾娘子过了头七就被家主撵回来了,”门房知无不言。
东闾正的意思,东闾娘子已经是出嫁女,不必再服丧那么久。
服丧非常累人,七七之前,都要守灵,过了七七之后,虽然不需要守灵,但是要穿着粗麻布做就的衣裳,睡草席,吃稀饭,连点肉星子都不能沾。
大人还好说,孩子们可就难熬了。
尤其是东闾明,那么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几天就瘦的下巴尖尖,脱了形了。
留在东闾家里,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东闾正干脆就将他们都撵回家,自个在东闾家守着。
他自个也没有打算守三年。
反正,他和姐姐没有顺着父亲的意愿死去,为父亲心疼的奸生子和奸生女让路,就是不孝。
他就做定这个不孝子了,皇孙已经和他私下里商议好,等到七七过了,他就去蜀郡给卓家通报父亲的死讯,留在那里,和卓家好好经营一番。
朱安世想朝里面走,突然想起阿贤说的话来,连忙又退了回去。
&大侠,您怎么不进去?”门房奇怪。
&去买些香烛,”朱安世走远了。
门房点点头,颍川大侠果然是颍川大侠,事事做的让人挑不出理来。
东闾娘子见到朱安世,心里的一块大石掉了下来,她睁大眼睛,急切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准话。
霍绾君坐在母亲身边,打量着朱安世,跑了这么一趟,朱安世黑瘦了不少,腮边下巴上满满的都是胡子,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头发一绺一绺的,像是很久没有洗过。
但是身上的衣衫却是干干净净的,手里还拿着香烛等物,的确是有心了 。
&闾娘子节哀顺变,”朱安世安慰道。
东闾娘子垂下头,红肿着眼睛点了点头。
朱安世看她真的伤心,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有阿贤提点,她的父亲如此之毒,她却依旧严守孝道,我做的那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