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氏这表情动作让叶蔓露的神情一顿,站在原地错愕地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说些什么话再拉拉好感,只能咬着下唇做委屈状,心里直恨叶蔓枝这亲姐带累了她,让她如今深受排斥。
看着眼前少女那欲哭还忍的样子,叶荣氏心里一阵愧疚,自己做得太出格了,主要是阴影太深,这叶家嫡出三房之人可是一听就让人心里发怵,舔了舔唇,想要说些缓和气氛的话,无奈这心还是紧绷着。
林珑看了眼两人的神情动作,尤其是叶荣氏脸上那抹尴尬,不着痕迹地拉着叶荣氏的手,朝叶蔓露笑道:“这位是二叔父家的衍大嫂子,露姐儿见个礼吧,自家亲戚总要熟识熟识才好。”
得了林珑这话,叶荣氏感激地看了眼这堂嫂,忙亡羊补牢道:“之前倒是嫂子失礼了,还望露姐儿不要与嫂子计较。”
她并未生育,在叶家还站不稳脚跟,所以姿态一向放得很低,既然林珑还能如此和颜悦色地给她介绍,她自然也就打蛇随棍上,先混个好人缘才是正道。
叶蔓露暗松一口气,生怕自己不被人接受,她以前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初到肖家的时候还摆公侯千金的架子,自然是讨人厌得很,从而招致肖家上下对她的厌恶排斥。如今再回本家,那是绝计不能再犯先前的错误,所以她一离了祖母的院子,就很识趣地来探望林珑这正儿八经的堂嫂。
屈膝行了个标准礼,她笑着唤了声,“衍大嫂子。”
叶荣氏也笑着应了声,伸手轻扶起这年轻的姑娘,只是那眼底仍略有戒备,这叶家三房的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可没有那么心大完全不计较。
叶蔓露在肖家最大的收获的就是学会了察颜观色,心知这堂嫂对自己的戒备,心里自然是不大开心,但脸上却是半分也不显,亲热地拉了拉叶荣氏的手,直言要与她亲近亲近,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林珑嘴角含笑,在叶蔓露进来的时候,她那会儿还有几分忌惮,随后想到自家婆母的计策,就又把这分戒备深藏心底,要扮好人谁不会?既然婆母要放长线钓鱼,她自然要配合,遂瘦了许多的脸上也扬着一抹笑容。
“露姐儿新搬了园子,缺什么就直接与嫂子说,嫂子还能亏待了你不成?”她笑道,“我这边有的都尽可以拿去应急。”
叶蔓露听到林珑这温和中带点怜意的声音,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算来在林珑怀头胎的时候她与她就已经结下梁子,如今林珑一副不介意的样子,还真的有几分难以置信,心里思量一番,她松开挽着叶荣氏的手,脸带悔意地蹲坐在林珑床边的脚踏上,“嫂子,你真的不计较我以前的过失吗?那次我真不是故意的,嫂子,你信我,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悔得不行,若那时候因我的无心之失而让嫂子与俩大侄子有了三长两短,我……我万死难辞其咎……”
说到这里,她掏出帕子抹起了泪水,只是双眼还偷偷地透过帕子瞄向林珑,细细地打量这堂嫂是不是真的心宽至此?至少那年过年时她做了那事,林珑就对她颇为冷淡与厌恶。
这也是她回叶府这么久也没有登门来假惺惺探望林珑的原因所在,那桩事她绕不过去,但如今叶钟氏要将她收到名下又给她腾院子住,她这才敢到南园来与林珑修补关系。
“事情都过去了,我这气啊也渐渐消了,难道还整日气鼓鼓的不成?”林珑伸手拉她起来坐到床沿,“你也是大姑娘了,以后行事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再犯之前的错误,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知道吗?”
这样循循善诱的话,林珑说得极具温情,叶蔓露再如何观察也只看到这堂嫂温情脉脉的一面,看来果真是自己多心,以小人之心来测君子之腹,连这堂嫂也原谅了自己,自己也无须再老是扮可怜小伏祗。
想明白后,她也就坦然地面对林珑,用帕子按了按硬挤出来的泪水,“多谢嫂子不计较我当年的无心之失,我必将改过重新做人,往后再也不做这瓜田李下之事,嫂子,你要信我?”
她急忙得去握紧林珑的手。
林珑感觉到一阵恶心,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心机颇多,强按住胃部的翻滚,勉强一笑,“我若不信你还会让你坐在我床沿离我这么近?只不过嫂子这段时日身体歉佳,你回来这么久也没去看过你,倒是疏忽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嫂子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哪会胡思乱想?是我应该早点来看嫂子才是。”叶蔓露渐渐地学会圆滑做人,赶紧把错处揽到自己的身上,“倒是我姐她……她不该那般作弄嫂子,害得嫂子受苦了,我这当妹妹的代她给嫂子磕头认错……”
话还没有说完,她又要跪下给林珑磕头。
林珑躺在床上不好起身,只好给如雁使了个眼色,“赶紧扶着姑娘,不要让她跪,这大冬天的地上凉。”
如雁上前一把扶住正要下跪的叶蔓露,“既然奶奶说不让跪,姑娘就别难为奴婢了,赶紧起来坐下,我们奶奶最是心善。”
叶蔓露擦着眼泪从善如流地由如雁扶着起身再坐到床沿边上,“嫂子……”
林珑忍着恶心拍拍叶蔓露的手,“我晓得的,这事一码归一码,你姐这般行事我们也没料到这才遭了她的手,那会儿你又不在府里,如何能要你担责?再说这事尚有疑点,还没定案,你呀就别多心,枝姐儿是枝姐儿,你是你,不可混为一谈。”
这话说到叶蔓露的心里,她就是要与叶蔓枝划清界限,省得受她连累让她在府里不能抬头做人,不过面上她还是要为亲姐说上一两句好话,省得别人说她凉薄,“我姐她……她……相信也不是故意的,嫂子不与她计较真是太好了,只不过切肉不离皮,她终归是我嫡亲的姐姐,唉,只是这帮理不帮亲,我本也不好为她说话,只不过……”又鼻子抽了抽,双眼眩泪欲泣。
看得林珑直婉惜,这叶蔓露的演技之好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林珑还不来及说什么,一旁的叶荣氏却是看着这姑娘可怜,忙掏帕子给她抹泪,这亲姐妹还真是行事大有不同,叶蔓枝还会端架子,叶蔓露就真真可怜地让人心疼,“好了,露姐儿,赶紧别掉泪了,我在一旁看着也难受。”
叶蔓露努力止泪,接过叶荣氏手中的帕子抹去泪水,“多谢衍大嫂子。”
林珑适时道:“这不,哭得人心焦了,赶紧止住,省得到时候把我这二层楼给淹了。”
听她这么打趣一句,叶荣氏干脆笑弯了腰,叶蔓露也破啼为笑,气氛一下子又轻松起来。
至少叶蔓宁进来的时候所见就是如此,她瞟了眼叶蔓露,再看向林珑时,脸上已换了张关心的面容,“大嫂,我回家探望我那不争气的二哥,却听闻大嫂身子不妥,这才过来探望一二。”急切地上前,“大嫂,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真真的愁死人……”
林珑微眯眼看向叶蔓宁,这出了阁也是不一样了,虽然少回娘家,但比起以前看来倒是圆滑了不少,“无大碍的,孕妇怀孕哪个不吐上一回的?我不过是反应大了些罢了。”
“我回头问问我婆母可有什么好法子止孕吐,到时候给大嫂张罗去,这可不能一直吐到生产啊,总要想法子止住才好。”叶蔓宁径自关心担忧地道,至少面上是如此。
林珑脸上神色一黯,“试过不少方子都不凑效,二姑奶奶还是别忙活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病,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她可还不想让叶蔓宁操这份心,这小姑与她一向不大亲厚,现在也冒出头来探望她,不得不防。
“大嫂何必与我计较,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叶蔓宁忙道。
有这借口,她要进出娘家倒是也不引人注目了,省得她那胆小的二哥把胆子给吓破了。
林珑拿帕子按了按嘴,双眼直视她,“你大哥已经在忙活了,请的都是宫廷御医来诊的脉,他们都不凑效,姑奶奶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目光很是严厉,看得叶蔓宁顿时一怔,到口要反驳再请缨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面吐不出来,只得微垂头避开这嫡长嫂的目光,嗡声道:“既然大嫂如此说,我就不瞎张罗了。”
“不是我不愿,实在是也受够了这方子那方子的。”林珑微微一笑地拍了拍叶蔓宁的手,“三姑奶奶明白的吧?”
“明白,明白。”叶蔓宁觉得林珑这嫡长嫂实在是可恶至极,不过她争不过她,只得呐呐地道。
叶蔓宁知道这是林珑在嫌她多管闲事,心里不快去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在婚事上受到的折腾,她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等哪天她兄长真的成功上位了,她再来好好地找回属于自己的场子,她暗暗地发誓道。
林珑依旧神态自若地与众人说着话,只是这态度却是颇耐人寻味,她待叶荣氏最为亲近,其次是叶蔓露,最后才轮到不冷不热地待叶蔓宁,显然是将这三人分了三个档次。
叶荣氏自然高兴林珑与她亲近,不过从中倒是看出叶蔓宁不大得大房看重,遂言行神态上与叶蔓露更为亲密。
坐在一边的叶蔓宁却是被人忽略了过去,她不甘地用手指搅着帕子,暗暗地咬着下唇看着这几人,最为可笑地是看着叶蔓露的左右逢源,心里直觉得林珑真是瞎了眼,亏她还以为她最为精明,被人卖了还在为人数钱。
直到林绿氏端来补品给林珑吃,林珑接过一闻到味儿就开始吐,接着就是痛苦地吃一口吐一口,直把本来还有点精神的样子给吐没了,众人也不好再打扰她,惟有起身告辞。
叶荣氏还心有戚戚焉,她不天道怀孕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看林珑那吐法,她都要有心里阴影了,遂在回去的路上与婆母叶王氏道:“这怀孩子真不容易。”
“要不然当娘的怎会比当爹的伟大?”叶王氏瞟了眼儿媳妇,“你也别被她吓着,她这是特例,任你家财万贯,地位尊崇,在怀孕一事上,老天还是公平的,该舒坦的舒坦,该吐的还是要吐。”
她探望过林珑后就与叶钟氏说了会子闲话,主要是林珑生辰宴上发生的那事,身为苦主的婆母,她总得也要关心一下进度。
叶荣氏拍了拍胸脯定了定神,觉得婆母说得也是道理,惟有生育了孩子她才能在婆家站稳脚根,所以这怀孕的心思占了上风。
心情一定,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叶王氏待她还不错,也就把自个儿的发现与婆母说上一说,当然这也是增加她对婆家各房人的了解。她想过了,叶桂氏当初就是在婆家没大没小又心思歹毒才会被休,这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提到叶蔓露,她还没说上两句好话,叶王氏就板着脸对她道,“你离这露姐儿远点,她可不是那么好沾惹的。”
“为何?婆母,我觉得这姑娘比她姐好上不少,再说尧大嫂子对她也亲热,看来这失怙的三房嫡次女在大房那儿还是挺吃得开的。”
叶王氏挑眉笑笑地看着儿媳妇,“我吃过的米还多过你吃的盐,听我的话准没错,三房那一家的人能不沾尽量不沾,这家人都是姑娘的身子丫鬟的命,再说心思都重,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省得哪天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地说人家好。”
她这儿媳妇就是心思单纯了些,性子也直,这是她吃了叶桂氏的亏后特意挑成这样的,这种的听话好驾驭,缺点就是耳根子软,别人说风就是雨,少不得要花心思调教一番。
说来在林珑初进门的时候,她还想着仗长辈的身分说话行事,险些就要与大房交恶,如今算是明白过来了,这爵位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二房的头上,庶出就决定了这命运,自家老爷能有这官职也是造化了,切不可再贪心。
叶荣氏听到婆母这番话,顿时吃惊得合不拢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猫腻,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三房的人心思这么多,大房何必接她们回来搅乱家宅?”
叶王氏斜睨一眼傻乎乎的儿媳妇,“这里面水深得很,你也别寻思这么多,反正听我的准没错,遇上了就笑容可掬的说几句即可,但绝不能交心,我那大嫂这么做必有她的缘由,说来我也觉得枝姐儿像是替人代罪的样子……”最后她也喃喃地怀疑出声,一抬头看到儿媳妇正听得入神,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遂又咳了几声,“好了,你是小辈,就别费这心思,我是你婆母不会害你。”
“是,婆母。”叶荣氏本来想听听这大房的八卦,最后看婆母神色不对,忙开口道。
叶王氏问她拿了林珑给她的助孕方子看了起来,也成功地转移了这儿媳妇的注意力,至此,她心里也叹了口气,心思重的不好,可心思单纯的同样也不好,这人啊,怎么选都是找罪受。
算了,罢了,自己多操心调教调教吧。
另一边厢,在离开了南园有段距离后,叶蔓宁看四周没有多少人,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叶蔓露的肩膀,“露妹妹,我们姐妹俩说说话。”
叶蔓露转身看向这堂姐,不知道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脸上笑了笑,“既然宁姐姐相邀,那妹妹却之不恭了。”
抬手挥退身边的丫头婆子,她与叶蔓宁走到一边角落说话。
“这里安静,姐姐要说什么尽管说便是,我听着呢……”
叶蔓宁看了看四周,叶蔓露的丫头婆子站得很远,这才放心地压低音量道:“露妹妹何必这么客套?我们谁跟谁啊,妹妹如今有这么一天,也要多谢姐姐一声才是,要不是我,你只怕还在肖家受罪呢?”
她就是看不过她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装什么纯良,她什么底她焉会不知道?
叶蔓露的神色一变,这叶蔓宁在说什么鬼话,她咬紧下唇看向这堂姐,试探地道:“宁姐姐在说什么,恕妹妹愚钝听不懂……”
“露妹妹何必再演戏?”
叶蔓宁迫不及待地拆穿她,这失怙的堂妹何德何能骑在她头上被叶钟氏和林珑优待?她就是眼红她,她当闺女那会儿哪有她这么风光,所以见不得人好的她颇为渴望看到她担惊受怕的嘴脸,这让她的心舒爽得多。
叶蔓宁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她颇为忌惮地看着这堂姐,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看来这堂姐是知道她不少秘密的,“宁堂姐,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何话就直言。”
“那蛇是你放的吧?”叶蔓宁得意地拆穿她的虚张声势,“跟我说说陷害亲姐是什么滋味?这踩着姐姐爬上来,滋味不错吧?”
叶蔓宁的心头一跳,年纪还不大的她,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后就消失不见,她不能自乱阵脚,脸上再度带笑,“宁姐姐,咱们是一条蛇上拴着的蚱蜢,我不得好,你也不得好。”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承认放蛇陷害亲姐一事,这是污点,她若是承认了,那才是万劫不复,尤其她现在正过着好日子,这罪,只能戴在亲姐叶蔓枝的头上。
被叶蔓露这么一威胁,叶蔓宁脸上的笑容一顿,这丫头心太狠了,居然没有半分悔意,“这关我何事?我把这事告诉嫡母,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你,我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又没有直接参与你们的破事,我怕什么我?”
“宁姐姐,你就别装了,我若是不得好,你与你背后的人都同样得陪葬,不信咱们走着瞧。”
叶蔓露得意地一笑地推开叶蔓宁,别把她当傻子,这事情得捂得死死的才行。
叶蔓宁受不了叶蔓露这嚣张的样子,气得俏脸都歪了,看着她扬长而去,她狠狠地跺了几脚,“死丫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叶蔓露回头朝她一笑,“这话送回给宁姐姐你,妹妹还要回去布置院子,就不与姐姐多聊了。”脸上的猖狂更盛,“宁姐姐怕是不知道吧,母亲送了我不少好东西,还有昔日祖父给我的嫁妆也拿回来了,哎呀,我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如何摆放才好?失陪了,宁姐姐。”
看到叶蔓宁被气得够呛,她这才满意地转头离去,只是这嘴角的笑容却是慢慢收起,她的手握紧帕子。
叶蔓宁咬紧一口银牙,心知这是叶蔓露在故意地气自己,身为叶家大房的庶女,她的嫁妆非但不丰厚,还嫁得不好,这一直是她的短板,如今被叶蔓露这么一嘲笑,这气可想而知。
这姐妹俩互相拆台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叶钟氏的耳朵,这时候的她正在南园探望林珑,每天来到看着消瘦的儿媳妇,连她也渐感无力得很。所以心腹来禀报此事时,她也没瞒着林珑。
“看来这狐狸尾巴是渐渐要露出来了。”她满意地笑道,两眼看向林珑,“你这区别对待,显然很好地分化了她们。”
林珑轻拍玩累了在她怀中睡觉的俩儿子,“也是她们的心思重才会中计,婆母,看来叶旭凯还真的不是无辜之人,现在要收网了吗?”
只要一审这三人,必定还是会有收获的。
“不,别打草惊蛇,我还要再看看。”叶钟氏冷冷一笑道。
这里面还有她想不通的地方,一个没出阁的闺女能见的人有限,到底是何人“点醒”叶蔓露这么做,这人不似叶蔓宁,毕竟她也查过,叶蔓露在肖家并没有直接见过叶蔓宁,甚至是下人也没接触过。
林珑不置可否,一切都惟婆母马首是瞻,确实是得有耐心才能钓得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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