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凌晨的夜色不仅没有些微淡化的迹象,反而因着凛冽的寒风更加冷凝了几分.好似一块风干的冷墨,桎梏着这片区域内的一草一木,将所有的生灵囚禁在充满了死气的牢笼里,一点一点地吸干他们饱满的生命力.
云默扛着一股浓重的威压逐渐深入异形巢穴的腹地,那沉重的压力浑厚如海,越是接近最里头的区域,越能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冰冷,而这种冰冷,弥漫着真切的死亡气息.
她不禁蹙紧了眉头,浑身的神经慢慢抽紧,五感被强制性放大到极限,不放过身边一丝一毫的动荡.
微弱的生机时不时地在浓稠的黑暗处若隐若现,要不是有着这盏导航灯在前方指引着前进的道路,云默真怀疑他们此刻正在走向无底的深渊,而并非异形的老巢.
实在是,过分得死寂了.
即使是高阶体,也不可能保证完全没有争斗的发生,更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呆在一个角落,乖得像条家养的狗,甚至连逡巡下领地的做法都没有.
这样的架势,倒还真像是守着巢穴内刚出世的女皇一般.
云默陡然停下了脚步,兽瞳因为这个猜想猛地一缩,就连隐藏甚深的气息都难得波动了起来.
等等……女皇?
该死的!
肖琛有些踉跄地跟在云默身后,不同于云默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迈步向前,他只觉得胸腔内的空气都要被挤压了出来,喉管像是被一只大掌死死扼住了一样,连想发出一些声响都下意识地咽回了嘴里,半分也没那个熊胆子开口.
这地方,阴森森的让他都感到心寒.
一股接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异形气息挥洒在巢穴附近,就好像非洲草原上的雄狮习惯性撒下标志地盘的气味一样,不同的气息交相混杂在一起,却又明确地划分着彼此的领地.一副严谨的楚汉分界的样子,无端端地让人心里平添了一种等级制度的压抑.
肖琛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身子,仿佛是食物链下端的生物嗅到了上位者的气息一般,他的大脑在他跨进这片区域后就不断地敲响警铃.锲而不舍地催促着他快点离开这里,这个地方绝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触及的存在.
他……也想啊……也想拔腿就跑.
似乎跑才是他真正该做的事情,而他现在这种作死地往上赶的举动才是脑子进水的表现.
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身前那个披着豹子皮的女孩时,一股强烈的不甘意识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一个只属于他内心的声音烦躁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甚至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心底那个小人挥舞着拳头砸向他鼻梁的场景.
【肖琛!你他娘的出息点行不?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敢往前走,你个爷们儿腿抖得跟筛子似的,特么的你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别缩在女人后面,要不然迟早把两腿间的疙瘩切了算了!省得糟蹋了"男人"两个字!】
肖琛迷迷糊糊地上前了两步.恍然间觉得身上的压力都轻了一些.可好景不长,顺了这个安抚不了另一个,正当他想着越过云默往前探一探路的时候,一个阴沉的声音带着诡异滑腻的腔调在他耳边响起.
【呵,蠢货.你难不成还想再进去些?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等级,是个什么血统,是个什么身份?族老的巢穴也敢闯,到底是低贱卑劣的残疾儿,连传承里最基本的等级制都忘了个干净.】
这个声音……特么的又是那家伙!
【不过,你死了也好,你死了……这副孱弱的身体倒也可以让我拿来用用.】
肖琛揉了揉发酸的额角.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回去,但直觉肩膀上的威压再一次如潮水般翻涌过来,刹那间将他的话再度拍回了肚子里.
【这个女人很强,不知道吃光了她可以登上几个台阶?呵,蠢货.别再上前了,让这个女人上去探路,如果她杀死了族老就吃掉族老,如果她被杀死了就吃掉她.】
"滚……"压抑在喉咙内的声音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虽然低得像是蚊子叫.却让人觉得这是怒到了极点的咆哮,"滚……出去……"
云默看了眼自进入腹地后反反复复着濒临爆发点已经三四次的肖琛,豹爪微微一紧,最终还是打消了帮他一把的念头.
该是他处理的东西必须经过他的努力除掉,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过多地干预他人的进化道路.
她只会做好自己该做的那部分,而不是仗着一些先知去指手画脚.虽然,她也干预了很多,但那些事情并不曾超过她心里的底线.
啧,女皇啊……难不成真的已经孵化出来了么?
云默回首看了眼浑身都在颤抖哆嗦的幼崽,在朝前望了眼乌漆墨黑得看不到头的黑暗.她最终还是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半倚着棵歪脖子树,斜斜地靠在上头等着肖琛结束这一次的双人格抗争.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肖琛大汗淋漓地回过神来后,他睁着双无神的眼睛牢牢盯着云默,浓重的黑眼圈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少年脖.[,!]颈上的黑色鳞甲也有着即将褪去的趋势.
褪去的鳞甲……这后辈是快力竭虚脱了么?
不过话说回来,初期异化后顶着二阶巅峰的外皮能扛得住三阶体连续不断的轰击和打杀,这小子也是蛮拼的,能拖到这个时间这个程度,他的战斗天赋和身体素质勉勉强强可以给个"优"了.
"云默……"肖琛喘了几口粗气,眼神虚虚地凝视着前方,斟酌良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道,"那个地方,我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味,而且……有一股很诡异的力量,逼迫着我下跪,臣服,膜拜……这是怎么回事儿?妈蛋!小爷长这么大连老子都没跪过凭什么把膝盖送给它们那群羊驼啊混球!"
前半句还好好的,后半句他立刻人格分裂地吼出了心声.
那什么……羊驼?这流着一般羊驼血的小子给异形取的绰号……貌似挺不错的样子……
云默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下巴,说道:"血腥味我也闻到了,少说死了四五百人的样子.胃液消化人肉的腐臭味很浓郁,估计老巢里的异形……已经用囊体内的粗纤维把尸体包裹起来——作为女皇的储备粮."
"女皇?"肖琛疑惑地抬头,"很熟悉的感觉,小爷好像应该知道的样子,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女皇?"什么玩意儿?能吃么?
他难得机智地咽下了后边的话语,不然,估计不仅会得到云默抽来的一尾巴,甚至连最基本的名词解释都听不到了.
"异形女皇,母系氏族掌管繁衍生殖的母体,是整个异形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存在."云默抽了抽他的后背示意他跟上脚步,一边走一边简洁地解释着,"无论女皇的等级高低,哪怕是才出生的幼体,都对整个族群的雄性拥有支配权."
"嘎?支……支配权?"肖琛表示他有点儿听不懂.
云默拿着兽瞳上上下下地扫视了肖琛一番,直看得他鸡皮群起,才慢悠悠地说道:"就是让你死你就不能活,让你跪你就不能站……至于其它的,嗯,你也勉强算得上是异形内的雄性,等你真正遇上‘女皇’那个等级的雌性时,就知道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要是运气不好正好在巢穴内碰上了一只幼体,那就不仅仅是救不出幸存者的问题了,而是还要防着肖琛被女皇操控住倒戈相向的问题.
肖琛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突兀地止住了所有的话头.
只见一大片黏腻浓稠如鼻涕般的组织物凝结在前方的区域内,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厚实的防御网,阻挡着来者前进的脚步.
更要命的是,每一个凝结物构成的大茧中都封存着一名面目狰狞的军人,那破碎的军大衣耷拉在他们残缺的肢体上,一张张或沧桑或稚嫩的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像是死前经受过巨大的折磨般,被生生地扼死在囊体内.
密集的粘稠组织物挡住了巢穴内部的景象,一个个被制成囊蛹的受害者好似琥珀内的无力挣扎的昆虫,只能维持着生前最僵硬的姿态死在这个腌舎的地方,连同着灵魂一起,都被这等肮脏的东西玷污.
如果外围区域的场景是一片屠宰场,那么这腹地的景象无异于人间地狱.
肖琛死死握紧了手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只是双眼中已是一片血红.之前由于力竭而渐渐消减的黑色鳞甲再一次沿着宿主的怒气蜿蜒了上来,甚至连紧密度都比之前结实了好多.
云默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囊体内,那里,一名中年军人强势地以守护的姿态抱紧了怀里才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即使他的脊背被咬得稀烂,内脏被掏吃了个干净,就连上半身的骨架都没剩下几根.
可他断裂的双臂依旧保护着他怀里的孩子,他陈旧的军大衣依旧牢牢包裹着孩子的身体,仿佛那身躯可以抵挡万千风雨,扛得住一切突如其来的灾厄!
她感觉心脏就那么突兀地跳漏了一个节拍,在这一刻,汹涌的愤怒冲击着她最后的理智,要不是心底的防线依旧固守在前线,只怕她真会鲁莽地冲进腹地深处.
ps:
三更……吾辈血槽已经清空……盖被子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