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盯着那个阿娘从太平寺求来的平安符沉默许久:“皇后娘娘,你的命格煞气颇重。”
“哦。”我颔首,看他面色凝重我还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咧。其实前生老方丈也替我算过,命中带煞之说确实提过,只不过当时就这么一句话带过,我自己没紧张,倒是把小桃红给吓得语无伦次,回家给我娘告状,害我被娘耳提面命了好几年。
前生我死之时,确实回想起老方丈这句‘命中有煞’。前生我不信那太平寺什劳子一符千金的了悟大师,从来没把那些平安符放在心里。也许正是我的煞气令佟氏倒台令家人死去,所以今生娘亲给什么符我都背身上,一身挂了无数符,虽然别扭但也是为求心安。
“之前老衲道公主命里有煞,可相比较长公主的业障戾气,您的煞气绝非寻常。”
我闻言,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今生的说法不太对,听上去好严重的样子。
老方丈凝眸皱眉,将平安符整个拆开,摊在我面前,指着其中的鬼画符般令人看不懂的文字:“这是一道化煞挡灾的木命符,依您的命格,这符画得不对。”
我一听,登时觉得手痒。我可是记得娘亲替我求的几道符都是价值千金花费不少的,这了悟可真是不要命了啊?连皇后的老娘都敢坑?!
老方丈瞥过我的脸色,似乎看出我打算事后回去找他师弟秋后算帐:“阿弥陀佛。但请娘娘见谅,并非了悟画错了,而是了悟道行不够、能力有限,只能替您画了这张木命符。”
我已经开始对这对师兄弟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老方丈说:“此符确实能够化煞挡灾,却并不足以镇住你身上的煞气。此符乃木命符,木克土,依他用玄朱双色汇砂所画,司命聚魂,这便是一道镇魂符。”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念道:“……镇魂?”
老方丈指向黄符:“您看,玄朱双色中朱砂几乎褪得快要没有痕迹,这是证明您命中的煞气渗入骨髓,依老衲看来已经是克不住的迹象。允老衲说一句失礼之言,若非您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老衲面前,老衲实在不敢相信您还能好好地存活于世上。”
我怔忡半天,看向老方丈的眼神从原来的半信半疑,到如今的复杂和感慨。
……大师不愧是大师,原来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的嘛。
我笑了笑:“多谢大师,您的话尤如醍醐灌顶,令本宫瞬间醒悟不少。”
老方丈恐怕是没想到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笑得出来,忧虑重重道:“娘娘,您可莫要自暴自弃。虽说您命里的煞气太重,可幸您身边有皇上真龙之气替您压着,而且老衲这师弟不中用归不中用,但这符还是起到了不小的效果,您可千万别去找他麻烦呀。”
敢情这是怕我去找他师弟的茬不成?我嘴角一抽:“听大师一言,本宫倒是觉得您的师弟还是很有本事的。”
老方丈脸色一正:“毕竟同出一门,再不济也是老衲的师弟。只不过他道行还是不够,否则又怎会只画了这么一张木命符?要是让老衲来,必定能画更精妙的符替您消灾解难的。”
这是在给自己打广告么?我忍着笑:“那不知本宫能向方丈大师求得一符吗?”
闻言,老方丈犹豫了:“这……此符需要相当大的功夫和精力所作,老衲一把年纪……”
我识趣道:“听说了悟大师一符千金,方丈大师乃了悟大师的师兄,功力精益更甚,必然得一符万金才可。”
老方丈立刻摇头:“不不不,为大祁、为皇后尽一己之力理所应当,岂能用万金相抵?”
我有些意外,原本看老方丈的表现还道他是嫉妒自家师弟会赚钱,没想到老方丈原来是淡薄金钱之人……
“只不过……朝廷拨下来的款项不足,这十二藏经阁好些年没有维修了……”老方丈面有难色地埋头摸着自己的长胡子。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嘛。我无语,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他相比,这师弟实在太嫩了。人家一符千金,他倒好,一符几千万金呢。这十二藏经阁我前生去过,十二座亮堂堂的经阁,无比高大上,还需要修吗!
“行!回头本宫跟皇上商量商量。”我豪气地拍拍手,至于拿那么多钱来修藏经阁有没有必要,我估摸皇帝绝壁是不会答应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皇帝打压打压这死要钱的老秃驴,省得这么不知足。
老方丈笑眯眯地阿弥陀佛,似乎并不反对。只是说:“娘娘,此事可莫要耽搁太久,朱砂已褪,再来便是玄砂。玄砂司命聚魂,您的命格令生魂波荡不定,若玄砂再消,只怕就真的镇不住了。”
我忍不住皱眉:“您的意思是……一旦玄砂褪去,本宫的命就会没了?”
可为什么呢?我重生那几年并未戴符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老衲并非此意。”老方丈否认道:“敢问此符您是从何时戴起?”
我琢磨起来貌似是秋狝过后娘亲入宫递给我的:“……去年秋狝之后不久。”
老方丈又问:“当时可曾发生过任何与性命息息相关之事?”
我一愣,贸然想起当初中剑的事情。
我将当时中剑的事告知老方丈,他点头:“没错,应该便是当时令您的魂魄产生波动引起的。”
“只是生灵有三魂七魄,固若金汤,又怎么可能轻易引发动荡?不知娘娘在那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关乎性命之事?”老方丈疑惑道:“老衲并不认为一个人的三魂七魄会因为一次伤害而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健全的三魂七魄并不需用木命符镇魂,以娘娘您的情况实属稀罕,世间难得一闻。”
这一次我选择闭嘴,因为我已经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或许正因我的重生有损三魂七魄,当日秋狝中剑是一个关键,令我不得不用符镇魂的关键原因。
我有些发愁,问:“大师,那能不能再替本宫画一张木命符?这样岂不就完事了?”我主要还是心疼得花钱买符,更何况这方丈大师比他师弟还会坑人,且坑得更厉害。
“娘娘,此符您戴了不到一年,双色砂已褪得如此厉害,只怕再画一张一模一样的已经起不了太大的效果了。”老方丈苦口婆心道。
我斜睨他,深深怀疑他是为了赚我的钱才不给我画一模一样的木命符。
老方丈端详我的脸色,转口道:“当然,若以老衲的功力再画一张木命符必定比了悟师弟更有效果。”
我问:“要钱不?”
这回轮到老方丈斜睨我:“娘娘,您乃大祁的皇后啊!”
就算我是大祁的皇后,我也是个替皇帝勤俭持家的好皇后啊!
我下足了功夫,磨了半个时辰的嘴皮子这才终于磨动老方丈免费替我画了一张双色木命符。我喜滋滋地将崭新的木命符好好地挂回身上,回头见老方丈幽幽怨怨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欠他钱不还一个德行。
“大师慈悲为怀,仁义善忠,不愧为隐山国寺的主寺大师啊……”我好心地安慰他:“您放心,回头本宫一定替您向皇上美言几句……西寺的茅厕确实有点老旧,是该修一修了。”
“……娘娘什么时候去过西寺?”老方丈垮脸。
前生去的。我不答,笑眯眯地向方丈大师告辞。
出门之时,老方丈道出一句玄乎又玄的话:“您命中的煞气融入骨髓并非好事。切记,命里业障无关前世今生,今日您会来到隐山寺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蓦然回首。
一字禅下,老方丈端正地坐在蒲团上,双掌一合,闭眼余留一声‘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