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荒 第九章:十五天

    师道是严肃的，不管以何种目的、何种手段出现的师道，都拥有它不容置疑的严肃。

    听到了葛先生说的这段话，成东行把玩戒指的手突然间就停了下来，然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葛先生，又扭头看了一眼二当家，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二当家也在望着葛先生，他不明白问题才刚刚开始问，怎么又将话题给转移开了。然而当他眼角的余光扫到葛先生放置在左腿上的左手时，他的疑问很快就解开了。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里，但凡劫匪、盗贼之类，都有自己这个行业熟知并掌握的暗语。这些暗语在使用时，能有效地表达出使用者所要表达的意思，而又不用担心被懂得暗语以外的人发觉。

    暗语在表现形式上虽然极其繁多，但总体上可被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肢体暗语，比如手势，动作之类。一类是声音暗语，比如黑话，行话之类。

    二当家所看到的，就是葛先生用手所表现出来的手势暗语。

    手半握成拳状，无名指勾至手心，大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圆。这是落云寨人员外出行动时一个很常用的手势暗语。葛先生虽然已近三十年没有外出行动过了，但使用起这个暗语来，并没有一丝的生滞与遗忘。这个暗语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等，等待。

    葛先生摆出来这个手势，就是告诉二当家要等。

    其实葛先生能当之无愧的在落云总寨，以及它所统辖的其余分寨里的人尊称为先生，除了他的医术之外，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心智，也或者说是心机，极为深沉的心机。

    而这种深沉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他对事情的预测相当精准。精准到有时候可以和结果完全一模一样。

    在这一点上，以拳头出身的二当家，对这个比自己要低上一阶的人，除了妒嫉之外，更多的则是佩服。所以当他看到葛先生发出的那个手势暗语后，他的疑问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他相信他，既然他要等，那就一定有他要等的理由。更何况他还拿出了那枚那么贵重的戒指去换取小孩子的信任，就凭这一点，他就有权随意处置这件事。

    “怎么？你不愿意学医？”看到成东行欲言又止，葛先生问道：“还是你认为这个戒指不好玩？”

    这个戒指好玩吗？成东行在心中问自己，然后他就很自然的摇了摇头。

    无论怎样昂贵的一枚戒指，如果把它当作玩具去玩，它也好玩不到哪里去，甚至连一个廉价的玩具都不如，所以成东行摇头。

    他摇头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为了表示否定。可是这种简单的意思看在葛先生眼里，就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二童，带你小师弟去认一下自己的房间，顺便再去领一套衣服换了。”葛先生又笑着说，这一次他的笑容里不是亲切，也不是严肃，而是欣喜。似乎他为能收到成东行这样的人做弟子，而感到欣慰和喜悦。

    五息时间不到，一直守在外面的二童就推门走了进来。进来后他径直走到成东行的床前，轻声说：“小师弟，咱们走吧！”

    成东行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二当家的和葛先生一眼。

    葛先生微笑望着他，点了点头道：“去吧！”

    “是。”成东行答。然后他就很顺从地下了床，跟在二童身后走了出去。看上去实在是一个既听话又懂事的乖孩子。

    等到这师兄弟二人走出房门，走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之后，葛先生才起身掩了房门，然后来到二当家的对面，曲身坐在床上道：“他的脉象太乱，动刑就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只能来软的。”

    “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就交给你办了。不过能尽快最好还是尽快，我担心那件事如果万一临到咱们头上，就算不能做出抵抗，也应该准备个脱身的法子才是。”二当家望着葛先生，眉头微皱着道。

    “这个自然，不过　……唉……”葛先生叹了口气，转变话题道：“这个孩子的命不长矣，否则的话，能收一个从小就开始打磨的孩子做关门弟子，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这个孩子的命不长了？”

    “是的，他的脉象很乱，我行医有近五十年了，用诊脉的方法也用了快二十年，虽然见过不少脉象乱的人，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的脉象这样乱的。如果可以比较，那就是清水与泥浆的区别。医书上说，脉象隐约见诸神……”

    “既然他的命不长矣，以你的判断，他还能再活多久？”听着马上就要到来，如江河倒挂般的长篇大论，二当家很是果断地打断了葛先生的话语，又用手按太阳穴的方式表明着他提出的问题是如此的恰当、重要和急切。而不是不愿意去听那可以将人送入梦乡的美妙言辞。

    “嗯？”葛先生话语停顿，略思考了一阵，又道：“不会超过十五天。”

    “本来他是可以活得更长久一些的，然而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因为惧怕的原因，无形之中就引动了肝胆之气。肝胆在五行为木，木生火而克土，火为心，土为脾，抑火者为水，克水者为土，水为肾，肾乃先天之本，动之则本伤。如此循环转折，就加快了他的病情恶化。”

    “这样看来，留给咱们的时间并不多，那就更要快一些了。”二当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他说话的语气很平稳，可是一股无形的焦虑却毫无遮掩的从那平稳的话语中浸漫了出来。

    葛先生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知何时已移出了房间，移到了窗外。

    窗外有蓝天，蓝天上有白云。白云在风中悠然，也在风中变幻。变幻着它想要变幻，也可能不想要变幻的形态。

    世事变幻如白云，人生变幻如白云。

    这句话更多的或许只是一种情绪上的感慨，但对现在的成东行来说却很贴切。

    他不知道他的生命已被人断定了只剩下十五天，虽然他确实有病，并且病得还很严重，但还远远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