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荒 第十六章：想不到

    还没等二童离开，葛先生就已经走进了病房，跟着啪的一声轻响，一团淡青色的小火苗在他手中亮起。在这团小火苗的引燃下，桌上的那尊青铜流线盏很快就绽放出了光明。

    灯光渐大渐亮，直至最后稳定的跳动着桔黄色的火焰。

    葛先生端灯关门，又将灯移置到成东行的床头。把灯在床头的木台上放稳放好，把端灯的右手微微曲伸活动了一下，他就从左手的袖笼里掏出了一块折叠成方形的白色纯棉手帕。

    因为棉纤维的特殊结构，纯棉手帕在吸水吸汗方面有着绝佳的优势。葛先生拿出手帕后，就向成东行的面部抚去。看样子像是要为他擦把汗。

    成东行的脸上确实还在流汗，不过因为已流了一个下午，这些汗也已没有了开始时的汹涌。一滴滴凝聚、滑落，如雨后芭蕉上残留的珠儿。

    手帕已离脸颊不到三寸，葛先生的动作沉稳而坚定，没有停顿，也仿佛不会停顿。

    就在这时候，一直躺在床上流汗、颤抖，似乎不会有其他动作，也不可能有其他动作的成东行，突然间伸出了他的左手。

    这只左手伸出后，先挡住了葛先生抚来的手帕，将手帕挡偏，跟着顺着葛先生的手臂上划，划到肘部的手三里穴位处，五指散开复紧握。在紧握中，大拇指准确的摁在了手三里穴位上。

    也就在左手划动的同时，他的右手随之抬起，抬起后格住葛先生拿手帕的手腕，然后手臂前伸，直推，那方纯棉手帕就不偏不倚的敷在了葛先生的口鼻上。

    这两只手臂的动作简捷、快速、准确而有效，直到敷住口鼻后，葛先生才真正反应过来。

    其实以葛先生的身手、心机和反应速度，要敷住他的口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又岂至不容易，如果正面对敌，就算是二当家出手，没有百招以上，他也休想做到。而成东行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得手，最主要的还是葛先生根本没有料到他还会动。

    先不说他为什么会昏迷，就只在大驱风油狠猛的药劲摧残了大半天的情况下，换成是巅峰时期的洛大当家，也必会在短时间内成为一个废人。

    不过虽然没有料到，但是葛先生毕竟还是反应了过来。他一反应过来，就没有任何犹豫地脚尖猛然含力、点地。身子在脚尖点地发生弓形反震时，如一个游魂般向后掠退了八尺。

    掠退过这八尺，他的口鼻也就完全脱离了那方纯棉手帕。这一掠不可谓不快，若单以速度论，比离弦的箭矢并慢不上多少。但是他知道他还是慢了，他嗅到了藏在手帕里的那一缕芬芳。

    那一缕芬芳是不能嗅的，连半缕都不能嗅，谁嗅就会要谁的命。虽然一时三刻嗅到还死不了，但是不出半个时辰，那人就会进入昏迷状态，并在昏迷中呼吸逐渐衰竭而亡。而最可怕的是，这种芬芳的致死率为百分之百。因为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克制它的物种存在。换句话说，就是它没有解药。

    后掠的身子还未站稳，葛先生就已并右手中食二指，如蜓尾沾水般，在胸口肺经和心经上各点了七处大穴，以暂缓芬芳之毒的发作。

    这十四处穴位一点过，他那看上去永远都飘逸洒脱，似在世神仙一样的气度，顿时萎糜了下来，同时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这丝鲜血如一条画动的红线，从他的嘴角画起，画过下额，画出空悬，最后收笔成他白衣胜雪的前襟上的那朵艳梅。

    “你一直都想杀我。”看着那朵艳梅由鲜红到暗紫再到污黑，成东行颤抖着身子从床上站起，语音平静而沉稳的道。

    葛先生低头、沉默。他这种沉默的样子像极了谎言被揭穿时流露出的惭愧。

    他是不是已惭愧？

    他没有惭愧，他甚至都没有去听成东行在说什么，现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就是--走。用他此生最快的速度走。走出这个房间，走进那间药房，然后在那些他积累了三十多年的瓶瓶罐罐中去寻找哪怕有万分之一希望能延缓他生命的东西。

    可惜的是他现在已走不了，胸口的十四处穴位被封住后，他体内的真气也就停止了运转。没有了运转真气的压制与润养，他后背上所受的那一计极重的内伤，瞬间就迸发了开来。嘴角渗出的那丝鲜血，就是内伤崩发时所表现出来的外在现像。而如刮骨钻髓般的阵阵剧痛，则是引起他气度发生变化的直接原因。

    剧痛之下，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已无法再感觉到，还怎么能走。

    “为了区区一枚戒指，就把自己陷入到这等绝境，真的值吗？”成东行颤抖着从床上下来，又颤抖着把那扇已关闭了的门从里面栓死，直到确认除非外面有人将门撞破，否则根本无法进入后，他才开口说道。

    听着成东行的话语，看着成东行的举动，葛先生的心已平静了下来。

    是呀，真的值吗？他暗问自己，随后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人生有些事情是必需要做的，因为那是追求。那枚戒指的价值确实很大，但若只为了那些价值而赔上自己的性命，那并不值。真正值得的是那些价值之后所延伸出来的更为深邃的东西。那是一条路，一条完全超脱了现实尘世的路。

    “洛大当家也是你动手打伤的吧，只不过你低估了他的水平，所以你也受了重伤，否则的话今天你也落不到这样的下场。”成东行语气平缓的道。却因身体的颤抖，使这些平缓的话语有了些断断续续。

    葛先生没有接话，只是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低估洛大当家，他对这一切事都没有低估，他甚至动用了十二分的谨慎与小心。也正因为有了这十二分的谨慎与小心，这一切事才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无论是暗取成东行的戒指，还是暗算洛大当家，以拖延审问成东行的时间并制造他不在山寨的假像，以既在夜晚对成东行下毒，他都完美的掌控着局势。

    然而他没有料到二童会擅作主张的给成东行喂那几滴大驱风油水。虽然他知道大驱风油并不能解他所下的那种毒，但是大驱风油所具有的绝强的提神效果，却令他不得不另作打算。

    尤其他看到成东行在服下大驱风油后身体特征并没有出现衰竭的现像，这就更坚定了他二次下毒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