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交叉换位
再说小童能。
原来,这童能自小身子弱,却极好动。他跟家人出门使唤最多的便是小毛驴,也跟这畜生最对劲。一来二去,成了摆弄它的一流高手。所以,从柳府门前往西南方向的安化门一路疾走,仅管坊道拐弯摸角,小童能还是游刃有余。因而没等姚五的马儿拐入朱雀门大街,他便早早到了朱雀门大街旁的玄都观。等他一抬头瞧见玄都观略显破败的山门,却不由自主地一勒缰绳、把小毛驴给喝住了。踌躇片刻,他咬咬牙,一偏腿溜下驴背,转身牵了小毛驴便走进玄都观。不过,这也不过就是一柱香功夫。不久,他又匆匆出得观门,朝北奔去。
你道他这是咋的啦?
原来,这小童能识得几个字,平日对求仙问道最感兴趣。有一回,他就听何十三说起小一了的跟了师傅元丹丘遍访海内名山的事儿,羡慕得要死,还缠着他与自个儿去逛了一趟玄都观。后来,他又在柳横老爷子的院内瞧见过老道人冯处澄和他的徒弟颜初子等。尤其是他有一回还与老道人的小随从在一块儿玩了半天。如今,也时常勾起追随冯处澄而去的幻想。近日,他听说那冯处澄又回到了长安城,正寻思找个机会上门认师。眼下无意间路过玄都观,他心里忽然一动,想到听说过冯处澄常去的大道观中,就数紧挨在京都正南正北、最为繁华的朱雀门大街旁的玄都观。于是兴冲冲直奔玄都观而去。不料到玄都观一打听,冯处澄没来。倒是元丹丘本该昨晚便来到观里,只是身子突感不爽,还滞留在元演府邸。小童能当下莫名其妙地一阵激动,把何十三交代他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只管急忙掉头朝北往元演府邸而去。
553.起死回生
今儿也合该小童能倒霉。
小童能才拐过朱雀门大街街角,就瞧见迎面隆隆驶来一辆满载罗卜的牛车。这车儿走着走着,突然损了车辙,停下来歪在了一旁。那带了青叶的红罗卜,滚了一地。走在小童能外面的一头大青骡子,见了这情形,可真乐坏了。只听它“嗷”了一声,早已斜插到小童能面前,欢蹦乱跳地去追一只大罗卜。那驮了小童能的小毛驴,没料到这一变故,一个趔撅,差点儿把客人掀出背去。此时又恰好有一卖水的老汉,要从小毛驴身后横过大街。小毛驴一顿脚,老汉的水桶一头撞在驴屁股上。老汉脚底一滑、摔了个大仰八叉。这一来,可就热闹了。牛吼人哭骡子“嗷”,把半条大街给堵住了。更要命的是,如果不是这一闹,今儿就没姚五的事了。要不,怎么说今儿注定是姚五的好日子呢,你不服还不行。
或曰,你此话怎讲?说着小童能倒霉,怎么又扯上了姚五?
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前面说过,那原本就由姚五照料的马儿,驮起他便沿了坊道朝南溜去。等一穿过天街,便撒开四蹄,往南疾疾奔去。姚五这一溜,便溜来了机会。听刘陵说,那小童能出了陆府大门,竟朝西疾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刘陵嘱咐他活泛活泛身子,便回老地方与鸣春搭档,把小童能北去葛府的通道卡死。可他却总瞧着不对劲。于是,他一面任由老马一路颠去,一面猜想小童能到底是咋回事。由小童能那何十三的小跟班的身份,想到他大概是追随何十三去了安化门。这么一想,姚五心头一热,身子也一下来劲了。于是一个“鲤鱼打挺”,翻上马背,裹紧刘陵留给他的棉袍,由永宁坊拐弯向西,放马直奔安化门。他估算小童能由西绕道去安化门,只能顺了小小坊道而行。如此七弯八绕,速度快不了。运气好的话,该能在他溜出坊道前,堵个正着。事到如今,原本老板娘阿妮交待的那番说辞,可不顶用了。这姚五苦起脸,盘算着眼下怎么去讹小童能。这么一来,眼睛就难免走神。本来,姚五已走过了玄都观,正朝着南面的安化门趟过去。要不是小童能这边发生了意外跟,就跟小童能错过了。他恍惚间,猛然听得身后一阵嘈杂声起。他一惊,于是把脑袋扭了过来。你别瞧姚五整天一对糜糊眼,其实那眼贼神。一眼扫过去,硬是从从乱成一锅的“粥”里,认出了正哭丧着脸、不知所措的小童能。于是,他调转马头、一下掠到小童能身后不远处的街旁。他滚鞍下马,把马系在一棵老槐树下。他走了几步,想了想,翻身回头,将身上裹着的棉袍扔上马背、这才疾疾挤进人群。
554.瞎掰
此时的小童能,只管跟眼前的看客比划着做解释。姚五大喜,一把从小童能身后揪住他的衣领,不由分说,拖了他走。小童能一下被弄蒙了,一时也没瞅见揪他的是何方神圣,便已跌跌撞撞地跟着姚五离了乱哄哄的事故现场。直到这俩人来到了道旁的老槐树下,小童能才抬起头来。
等他这看清来人是谁,不禁呆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此人竟是何十三的死党、“瞌睡虫”姚五!而他那小毛驴,也已横过大街,冲他直叫唤。此刻再瞧姚五,突然变了个人。他不仅哭丧了个脸,那眼泪说来就来,如春雨般往下直泻。小童能可慌了神,忙问是咋回事。姚五越发哭得伤心,弄得小童能心烦意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这姚五才收住声,告诉小童能:晌午才过,何十三便急匆匆找到他,要他姚五陪了自个儿去趟近安化门的“得源”当铺,说是去赎回刘陵的宝剑。于是俩人搭了辆顺路的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安化门前。找到南街的“得源”当铺后,人家没瞧着他的当票,死活不肯赎当。纠缠了半天,把个何十三惹火了。又瞧见当铺的库房陷在一圈民房里,防备松弛。于是起了再偷它一回的念头。可这一回太不走运。眼看起出刘陵那宝贝家伙,正待翻院墙走人的当口,却被隔壁邻居的一条饿狗咬住了裤腿,给人家连人带赃逮个正着。何十三被一顿暴打后,就了院里的一棵大树锁将起来;而他则让人剥了棉外套,赶出当铺、回家取保放人。
小童能听罢,半信半疑。
555.小童能无能
姚五道:
“幸好半道遇见一溜马的熟人,借了件棉袍,才没冻死。”。
他扯下马背上的棉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这棉袍是刘陵的,自然很不得体。如今得想办法救何十三要紧。小童能待要再盘问几句,一抬头,又瞅见姚五那冻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这才把将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可一想还得赶往元演府瞧元丹丘,宝昌寺的事也耽误不得。当下沉吟不已、愁得脸苦了起来。
姚五见状,猜想他那“要命的东西”还没脱手,越发来劲,顿时放声大哭。一面嚷嚷“这回死定了,冻也冻死了”,一面爬上马背,嘴里骂骂咧咧、准备走人。小童能至此完全信以为真,忙问他打算怎么个救法。姚五道,听说刘陵那老小子,这会儿就在前面“茂园”酒楼请客。如今只管厚了脸皮去求人家开恩,做保放人。要不他俩都得冻死。说罢抽抽咽咽、哆哆嗦嗦去抓马缰绳。“求刘陵?”小童能这下可真急了。他说啥也不能教何十三丢这个脸!于是,一面翻身跃上姚五那马,一面脱起身上的棉袍,嚷嚷要快回柳府找老管家想办法。姚五赶紧道,听你的。说着扭转身子一把扯过棉袍、胡乱穿上。他一边穿,一边捏了捏袄子的胁下,发现确实有一信函似的物件。随后,姚五两脚猛一夹马腹,身子狠狠朝后一仰。那马儿也真不愧是姚五的好搭当。顿然一声长长的惨嘶,蹬开后蹄。可怜那小童能还没坐稳屁股,便被甩下马去。幸好小童能机伶,摔下马的瞬间一蜷腿、护住了脑袋,这才没摔坏。姚五一面夹紧两腿,驱使马儿斜过大街,没命地狂跑;一面死死搂住马脖子,嘴里直嚷嚷“马惊了,快闪开!”。他往北绝尘而去,惹得旁观者一连串惊呼。
可等小童能晃晃脑袋、支起身子,去寻姚五,他傻眼了。
哪里还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