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的幸福人生第三章讨债人

在李青云的记忆中，他们这个年代很少有父母接送，这是普遍情况，即使是在市直属育红班里也鲜有人来接送。一放学大家成群结伴，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大家追逐打闹着。公交车站离育红学校不远不近。

育红班的学生大部分在这里坐车回去，李青云则是和杨大军踩着水泥路，李青云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他不知道怎么和杨大军交流，更准确的说他不知道以五六岁的躯体三十多岁的灵魂怎么和大军交流。杨大军则是一路上叨叨絮絮喋喋不休地说着育红班的事情，李青云沉默以对。

三江区比起青城县区来说更加繁华，在这个时候已经出现几幢高楼大厦了，两个县区的交界线是海天大道，若有心观察可以发现过了海天大道，那边的青城县基本上都是砖瓦房，仿佛前世的城中村似的。

走到一处人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杨大军却怎么也走不动了，李青云正奇怪呢，顺着杨大军的视线向对面看去，“江海第一食品百货”。

原来如此，他忍不住抿起嘴角。

这里勾起了他无数的回忆，江海第一食品百货又称江海一副，是无数在江海市成长的80后心目中的圣地，不亚于京城便宜坊全聚德在诸多吃货心目中的地位。谢晨燕的零食大概也是在这里买的，据说这里卖出了江海市第一颗大白兔奶糖。

在李青云的记忆里，江海一副里面的食品糖果琳琅满目，据说这里面的糖果都是论颗卖的，楼下靠近门口的位置有熟食区，有从粤省请来的师傅做叉烧和烤鸡，有从沪市请来的师傅做生煎，二楼有冷饮柜，三楼则是些高档食品······

老江海人可能都知道，当年这里是外地来江海游客的第一站，下面的几个土特产柜每天的营业额达到上万，当时还登上报纸，轰动全城。当年能在江海一副做柜员，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大军，我们走吧。”

杨大军点点头，然后吞咽了口水，“我最喜欢吃里面的麦淇淋了，听说里面还有蛋糕，还有鸡腿······今年我爸还带我过来买土特产，我爸还给我买鸡腿，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杨大军板着指头讲述，仿佛是莫大的幸福。

杨大军的憧憬，又何尝不是李青云曾经的追求？小时候和沈秀秀上街的时候，他和杨大军的表现相同，也曾伫立在此流连忘返。他小时候有个梦想便是去江海一副吃遍美食，但是等他有那个条件的时候，江海一副已经关了，这对于他来说是个遗憾。

李青云清晰地记得他小学一次发高烧，和沈秀秀说想吃生煎，吃完病就好了。当然沈秀秀答应了他，记忆中那是天底下一等美味，可以让他在同学们面前吹嘘很久。

十字路口过后便是海天大道了，对面是青城县，泾渭分明。杨大军住的位置和他是属于一个镇上的两端，过了海天大道便在下个t字路口分道扬镳了。青城是属于典型的江南水乡结构，正所谓小桥流水人家，站在青石板桥上可以看到河面上的乌篷船，砖瓦房连绵不绝，行人络绎不绝，老江海人可能都知道，青城人杰地灵，为江海市乃至全国贡献了不少人才。

青石板路上两边的墙壁历经岁月的侵蚀，爬满了青苔，一眼望去，一股幽静古意从心底升起。穿过青石板路，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绚丽晚霞倒映在河面上，一条乌篷船在摆渡人手中的船桨愈行愈远，河边一颗火红色的枫叶树点缀其中。

他看到沈秀秀正在八字形河埠头，弯腰低头洗着衣服，沈秀秀比李志荣年轻一岁，两人在上山下山期间认识，回到青城不久后便结了婚有了他，两人的结合是这个年代少有的自由恋爱。

大概是注意到李青云的目光，沈秀秀转过身子朝李青云喊道：“青云，回来了啊。赶紧回去，外边冷。”

李志荣去世后，李青云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悲痛万分，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道历经多少才走出阴影，对于她来说，丈夫和儿子是他生活的另一半，也是她生活的动力，丈夫是她的天，天塌下来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漫漫人生。曾经有段时间沈秀秀独自一人开了家服装店，直到李青云稳定后才把母亲接到身边。李青云曾劝过她再找一个，她的反应很是激烈，几乎要离家出走，如此三番五次的谈话过后沈秀秀大抵上是接受了事实。

“妈，我来帮你吧。”李青云放下书包捋起袖口，不待沈秀秀反应过来便下去了。

“你这孩子。”

出乎沈秀秀意外的是，李青云洗衣服手法虽然稚嫩，但是有学有样。两人合力把衣服拧干后，这才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沈秀秀不断地和路人打着招呼，这个年代人情味还是很浓厚的，不像前世的钢铁森林，谁也不知道你的隔壁到底住了什么人。

离家不远的地方李青云便看到家门口坐了几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三伯李志强一家，他几位堂哥的名字分别为永祥永和永善，地上积了很多烟蒂，看来已经有一会了。

“三伯，三伯母，三位哥哥好。”离他们不远，李青云便开口叫道。

李青云的三伯李志强看起来很是消瘦，架不住身上的西装，脚上一双崭新的皮鞋，很是有派头。几位堂哥身上穿的都是羽绒服，生活条件比起他们家来说要好上许多。三伯看到李青云咧开嘴，一口黄牙，“哟，长高了。”

“来，这是三伯给你的压岁钱，拿着。”三伯掏出张大团结，塞到李青云手上。

李志荣立马起身阻拦：“嘿，三哥，你这是干什么，来就来。不用客气的。”这种阻拦似乎带着善意，以及莫名的味道，在李青云的前世已经没有这种规矩了。

“三哥，你来就来了，不需要这样啊。”沈秀秀也帮着李志荣说道。

“没事，拿着。”三伯笑道。

李青云连忙道谢，又去厨房拿了热水瓶给众人添茶倒水，把三伯乐得眉开眼笑，连夸李青云听话懂事，三伯母大多数时候和前世一样话语不多，只是坐在那里微笑看着，三位堂哥李青云前世到接触过几次，但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三伯一家在京城做生意，大约是在四年后回来的。

在沈秀秀的口中，三伯李志强是个虚情假意的人，她对三伯的偏见很深，大抵是当年家里看不上母亲沈秀秀的家庭阻挠过沈秀秀和李志荣的婚姻。关于三伯的事情，李青云知道不少，这些容后再提，不做评价。

李青云和沈秀秀去了厨房烧饭做菜，所谓烧饭做菜就是把昨天的菜式热一下端上来，目前家里条件实在太差。没过一会儿，小舅沈正清回来了，背着书包，也过来帮忙。

菜式端上了桌，李志荣拿出了自酿的黄酒，每当家里有外人的时候李青云和沈正清是不上桌的，不过客人是三伯到没事，两人也坐上了上去。李志荣给三伯三伯母倒满了黄酒炖蛋，空气里立即充满了黄酒的芳香。

三位堂哥可能吃不惯剩菜，一双筷子总是在盘子里戳来戳去。三伯倒不在意，和李志荣有来有回地喝着白酒，酒过三巡，李青云和沈正清下了桌，沈秀秀又端上了盘花生米作为下酒菜。

沈正清的脸上有些难看，作为他有时候总是夹在中间，很尴尬。刚刚三伯问他了句学习成绩如何，沈正清的学习成绩在他那个二流初中算是第一第二名，但是完全摆不上桌面。三伯的语气里有着对三位堂哥学习成绩的满意，以及对沈正清与李青云的勉励，对此李青云笑笑就过去了，他倒是知道这三位堂哥将来的结果如何，和他与沈正清相比？未免有些太高看了自己。

三位堂哥出去玩了，沈正清去外面借着微弱的阳光写作业，李青云则是坐在灶台后。

三伯这个人有个缺点，是所有人讨厌的，那就是酒品不好。今天晚上红光满面，看来是喝上头了，西装一脱放在板凳上，手上按着酒杯，也没有举起来的意思。李志荣一直和颜悦色地陪着三伯喝酒，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

李青云看到三伯这个动作，就知道他有话要说，“志荣啊，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件事情。”

一听到这个李志荣和沈秀秀的脸上就有些尴尬了，“三哥，能不能宽些日子，你看我和秀秀刚把这个家庭撑起来。”

三伯摇头晃脑，看不出他的意思，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志荣啊，青云都这么大了，也有些日子了，算了算了，这笔钱我就当打水漂了。”

“我说你啊脑子都没有，人家翠萍多好一个姑娘，你不要偏偏找秀秀。”

“结婚吧，我也没有多少反对，可是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情，还要供他们三个读书？”

三伯母的脸上已经有些尴尬了，李志荣和沈秀秀脸色有些难看，李志荣勉强挤出笑容。

关于此事李青云前世未曾听闻，但知道家里面的确欠三伯家一千块钱。

三伯离去后，桌上杯盘狼藉，李志荣皱着眉头，沈秀秀和沈正清两人在收拾碗筷，昏暗的灯光，不稳定的电压，总是让它一闪一闪的。

李青云看到沈正清鼓起了勇气，嚅嗫道：“姐，姐夫，我不想读书。”

沈秀秀手上的筷子掉下，“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