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 ondragstart="return false" oncopy="return false;" oncut="return false;" oncontextmenu="return false" class="note" id="html_content_271181">他在把玩一枚古砚。
谢家那枚,千年古砚。
他缓缓支起身子,不轻不重地瞥了我一眼,唇角微挑,那一抹笑意在烛光里氤氲开来,让我有些莫名的心惊。
这样的牧长留,着实不多见。
“这砚台,怎么会在你这里!”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问道。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顺手就将手里的千年古砚朝着老祖我抛来。
老祖我当时真是心尖都颤了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落在我手里,温润如玉,带着一点暖意,想必是被牧长留把玩久了,带了些温度。
“你瞧瞧,这砚台,可有什么不同之处?”他一边笑着,一边朝着榻子边缘挪了挪,腾出一块空地儿,示意我坐过去。
笑甚!都这时候了还笑!老祖我才不领你的情!
我兀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就这灯光细细观察。
那砚台巴掌大小,在烛光下通透如玉,一角用极细腻的刀工就着纹理雕刻出一枝莲花,用力不深,只觉得那花朦朦胧胧的像是浮在这一方砚台之上。
香味弥散开来,我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牧长留既然这么说了,这砚台必有古怪之处,这么想着,老祖我忽然来了精神,用手捏住砚台的一角,朝着灯光缓缓地转动古砚。
忽然,眼前一晃。
我猛地抬头看向牧长留,却见他垂着头,漫不经心地理着衣袖。
“看出来了?”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我。
“这古砚,中间,怎么会空了一块!”
方才那一晃眼,老祖我分明看见,这千年古砚的中间,空了一块,从外面看看不出,但是若有光从一侧透过,从一个特殊的方向看去,便能看见那一处分外明亮,烛光都被敛在其中。
“砚已无心。”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从牧长留口中说出来,老祖我却是浑身一震。
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从身体里被抽离出去。
直到从库房里走出来,我还没能从那四个字里头回过神来,风吹飞雪,居然是刺骨的冰冷,从裸露的皮肤里钻进去。
才走了两步,就看见郁离披着披风站在庭院的树下。外头还飞着雪,他也没有束着头发,就任由风将他的长发吹起来,只是因为树冠遮着,倒是没让飞雪湿了身子。
“你怎么不进屋去!知不知道外头风大,还下着雪,你身子才好些,受不得冻的。”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小声责备,心里却不由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手心手被还都是热的。
他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些,“阿浅,你看,这树,像是要开花了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借着从屋里透出的微光,依稀可以看见,这株不知名的大树上,居然长出了细小的花苞。
打我来这百物居,这树就没开过花,今儿居然长出了花苞,老祖我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居然希望这树永不要开花。
“管他开什么花,你这样在外头冻着就是不好,快回屋里去,你不说给我烧壶热水的么?水呢!我可是冷的紧。”
他这才转过身对我笑起来,“是是是。”一边说着一边扯开自己的披风,将我整个人拉进去,却也不曾走动。
我们俩就这样,依靠着站在树下,任凭漫天飞雪纷纷扬扬,看着那树上的花苞许久。
“夜深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嗯。”
落了一晚上的雪,第二天可算是停了,外头都被厚厚的雪盖着,素白的一片,极是干净。
我才炖了暖身的汤药端给郁离,就听见外头有小厮来找牧长留。
彼时牧长留还在里屋看书,那小厮倒也规矩,知道百物居里不能乱闯,就在外头厅里候着,瞪着眼睛不断朝着屏风后瞄,一双腿虽然站着,但显然是耐不住了的。
牧长留的本事我不怀疑,小厮的动静想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至于为什么不出来,大抵又是性子使然。郁离也被磨出了性子,不急不缓地喝了汤药,见我手上沾了点煤渣子,又拿了布洗洗给我擦了,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什么事儿一大早的就过来?”
小厮忙答道:“是府上的公子找到了。”
我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谢千棠找到了。
又问了一句,好像是今儿一大早,云还未散的时候自己回来的,身上少不了口子,一道一道带着血,好在没有什么重伤,可心疼死了谢家的两位老人。
大抵是受了伤,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宿,回到家没说一句话,就晕过去的。一开始以为只是虚弱,便请了医生来敲,没想到,这一昏睡,就出了大事。
先是发热,迷迷糊糊的不知说什么胡话。谢家忙喊大夫来敲,几服药下去,又浑身发起冷来,就这么忽冷忽热的折腾着,偶尔会忽然瞪大了眼镜,转着眼睛不说话,然后又闭上去,简直是骇人。
几个大夫没辙,忙里忙外的忙了几个时辰,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锦家小姐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青衣的年轻郎中,只一根针扎下去,就消停了,但是还是醒不来。
“这病我也没有办法,但有一个人,你们可以去试试,他救不救,便是你家少爷的缘分了,百物居。”
这人,这话,也忒奇怪了些。
我不由得想道。扭头看郁离,他也是微微皱着眉,见我看他,眉头稍稍舒展,露出一个温润的笑,“若是从前还罢,先下你我都没这样的本事,只有问问先生了。”
老祖我想想也是,左右我和郁离是没这样的本事,这缘分,自然是不会落到我们头上的。正要好心去里屋问问,袖子一紧,却是郁离。
他笑着,眉眼里的意思却是看的分明。
两个字,随他。
也是,牧长留的本事和性子,要出来,早就在外头喝茶看书了,何必在里屋不出来见客呢。
我这么想着,施施然地回了座,起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不等我入口,就先一步被郁离夺了去。
“你这才喝过汤药,喝茶,会冲了药性的。”我等着眼睛看他,他却只是将茶水往地上一撒,眯着眼睛笑道:“这茶凉了,我再去沏一壶吧。”
那笑里头,带着几分红晕。
郁离的气色,当真是好多了。
便由着他去后头给我热茶,我自个儿磕着瓜子看着那小厮在大厅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模样,居然还能生出几分闲心来,真是跟着牧长留久了。
那小厮大抵是得了什么命令,在外头占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也不见擅动一步,就这么候着,我和郁离俩茶都不知热了几回,只把前些日子别人送来的点心吃的差不多了,这才见屏风后头闪出一抹水红色。
牧长留还是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老祖我眼花,老祖我总觉得今儿他这一抹红衣比往常要艳丽些,正要去扯郁离的袖子使个颜色,牧长留一个个轻飘飘的眼神斜斜抛过来。
老祖我就不说话了,只是抓着郁离的袖子看了又看。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呆着,我房里有些账本,好生核对,我去谢府看看,锁好了门,可记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拔高,眼睛却不看着我俩,只是看着门外雪落初晴的天,伸手从自己的袖子口拂过,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他这是在提点我们,去他房里呆着,切勿出门。
我远远地应了一声,心里头想的却是一句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雪才落定,暴风雨,却又要来了。</p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