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来迟 第13章醒来

    章13：醒来

    ——似乎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因为太过美好而不甚真实——

    清早醒来，陈赫勋掀开被子坐起身，沉静了半响，下床去推开苏扬的房门，看到苏扬还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意正浓。似乎确定了这是现实世界。陈赫勋来到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呆呆的看着刷牙的泡沫，眉头紧蹙的思考昨晚的画面。

    他和莫桑桑气喘吁吁的跑上楼，跑到房间门口，很开怀的笑着，待呼吸稍稍匀畅，莫桑桑一步迈在自己跟前，扬起脸，逼迫的心跳加速的距离，目光深长的轻声说：晚安，我的王子。然后翩翩的转身进了门，留下他一时琢磨不透的恍惚。似乎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因为太过美好而不甚真实。

    莫桑桑收拾好房间，提着背包出来，一边锁门，一边接起电话。陈赫勋和苏扬正巧从屋里出来，撞个迎面。莫桑桑微笑的点头示意，一面讲着电话：

    “喂，绍彬？你怎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

    陈赫勋听到了让他警醒的名字，于绍彬，是啊，莫桑桑是于绍彬的女朋友，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给莫桑桑打电话的是夏海棠，夏海棠笑着说：“是我啦，绍彬找你能有什么事，我俩在晨跑呢，我忘带手机了。”

    陈赫勋从莫桑桑身后经过，沉默修饰着有些低落的情绪。只听见莫桑桑继续讲着电话，声音一如昨天的动听。

    “大清早的，你是一会儿离开我也不行吗？……什么？洗衣液家里有啊，就在卫生间手盆下面的柜子里，你过去找找嘛……”

    “我们楼下等你吃早点。”苏扬拍拍莫桑桑的肩膀，莫桑桑点头答应，笑容灿烂。

    陈赫勋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心里想着，原来他们住在一起啊，听着甜蜜的电话内容，莫名的心生别扭。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期待呢？一个都算不得很熟识的人。大概于她而言，我和苏扬都是一样的过路人吧，礼貌的招呼，友善的交谈，我怎么就横加想象，起了误解呢？

    陈赫勋漫不经心的巴拉着餐盘里的食物，目光游离。

    “昨天的事办完了？我们今天去下一个地方吗？”莫桑桑问。

    陈赫勋心有所思的抬起头，看她的眼眸正明亮的望过来，手里端着牛奶，嘴角沾着一块面包屑。陈赫勋一时出神，径自伸手过去，将她嘴角的面包屑轻轻拂去，然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急忙缩回手来。

    莫桑桑目光定格，他……刚刚摸了一下我的脸吗？什么情况？……没事，镇定！莫桑桑在心里深深的呼了口气，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开，继续吃早点。

    幸好苏扬低着头吃东西没有注意，陈赫勋心情慌乱过后，看莫桑桑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定了定神：“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昨天事情办完了吗？今天要按行程去下一个地方吗？”

    “对。恩，是的……我……我吃完了，去车里等你们。”陈赫勋慌张的起身离开。

    看陈赫勋的落荒而逃，似乎确定了他刚刚无心的动作，莫桑桑心里反而泛着一点微妙的欣喜。

    陈赫勋在副驾位置上靠着，闭目仰着头，心乱如麻。莫桑桑和苏扬一路走过来，上了车。车子启动，莫桑桑认真看着路，专注的开车。苏扬情绪不高涨，在后座位上歪歪斜斜的扭着身子，躺着也烦，坐着也浮躁。陈赫勋始终闭着眼睛，装作倦意，一言不发。

    开了很远的路，今天的车上格外安静，没有人挑起话题，于是就一路静默着。

    “到了，是这里吧？”莫桑桑停了车。

    陈赫勋睁开眼睛，拿起文件袋，应了一声，就匆匆下车了。

    莫桑桑回头看看苏扬，还是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算了，还是画我的画吧。莫桑桑拿着绘本和笔卷，随心漫步到了不远的一处堤河岸边，不宽的人工河水无波无澜的流着，水边的空气带着一点潮湿的香味，莫桑桑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正翻开绘本，苏扬低着头跟在身后，莫桑桑回头看他。

    “没事，你画你的吧，我就随便看看。”苏扬说话也没精打采。

    莫桑桑点点头，不加理会，开始勾勒线条，抬眼看看风景，再在纸上挥洒几笔，过了一会儿，斜眼看苏扬仍然在原处站着，呆滞着目光，像一个受气的孩子。

    “你到底怎么了？想聊聊吗？”莫桑桑问。

    “恩。”苏扬情绪低糜的摇头。

    莫桑桑浅笑：“你到底是想聊还是不想聊呢？”

    莫桑桑把绘本向前翻了几页，合上，站起来，正准备说什么。苏扬却因为看见她前几页的画作，兴趣使然的伸手拿过绘本翻看。

    “嘿！别碰！”莫桑桑条件反射的大叫，吓了苏扬一跳。莫桑桑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于是尴尬的咧咧嘴，尽量心平气和，却仍然十分严肃的说：

    “抱歉，我过度在意我的画，我有这个毛病。但是你的确得用手翻页边，手指别碰到彩铅，不然就弄花了。”

    “天啊，反应也太大了吧。”苏扬戏谑的嘲讽的眼神打量她，很孩子气的故意伸手示意要擦花彩铅，莫桑桑凶恶的瞪着他，他才肯收敛了顽皮。看他幼稚的样子，莫桑桑又想气又想笑。

    “你画的很不错啊，桑桑，真的太棒了。”苏扬煞有介事。

    “还可以吧。”

    “太谦虚了，都可以办个画展了。”

    “别说的那么没见识好么？美术学院的中等生都能画这个水平。”莫桑桑听着苏扬夸大其辞的奉承，斜着眼瞥了他一下。

    “是吗？你是美术学院毕业的？”

    “我倒不是，只是我见过他们的画。”

    “那你在哪儿学的画画？”

    “没学过，小学美术课算吗？”莫桑桑淡淡的说，“只是喜欢，坚持画的久了，多少有点长进。”

    “没学过？”苏扬很吃惊，“这么好的功底，当时怎么没进美院呢？”

    “美院的费用很高的，除了学费高，平时用的画纸、画笔都是钱，不小的开支，对家里来说负担太重了。再说文化课学的好好的，也就没想着往画画的路上发展，想要靠画画能画出名堂，太难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苏扬甚为忧伤的看着她。

    “干嘛？又怎么了？”莫桑桑已经腻烦他这幅遗憾的要死的模样。

    “桑桑啊，你是不是有很多因为没钱所以没实现的心愿？”苏扬话音低沉。

    “有很多啊。”莫桑桑并不在意。

    “哎，人生难道真是这样的？没钱了要怎么办？”

    “一边儿去，别在这唧唧歪歪的。要是感慨，就用你大把的钞票好好实现自己。要是觉得钱给你的负担太重，你也可以把负担分给我。”莫桑桑打趣的笑着，苏扬却仍然没有丝毫欢快的气息，压抑着脸。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莫桑桑推推他，他就跟着莫桑桑推他的节奏懒懒的摇晃。

    “没钱了。如果突然知道家里一点钱都没了。你会怎么样？”苏扬眼光呆滞。

    “说什么呢？”莫桑桑并不明白。

    “真的。家里……突然什么都没了，会怎么样?”

    莫桑桑看苏扬幽幽的目光，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收敛了，似乎突然正经起来。

    “你说什么呢？真的？”莫桑桑将信将疑，怎么想当真也还觉得是个玩笑。

    “恩。”苏扬答应，然后苦笑，再摇着头叹气，看起来很认真。

    “我并没有笑话过别人穷，只是有时候觉得，天啊，那么穷，要怎么活下来。”苏扬苦笑了一下，“可如今……哎，世事难料，真接受不了。”

    “苏扬，你，你家里怎么了？破产了？”莫桑桑细细打量苏扬眼角略过的苦涩。

    “恩……我……”苏扬犹豫了一下，“我哥家破产了，有什么能安慰的吗？”他叹口气，蹲下身，坐在地上。

    莫桑桑沉默了一会儿，也在苏扬身边坐下来，语速很缓慢。

    “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很亲近的哥吗？”

    “最亲近的。”苏扬的眼睛凝视着面前潺潺的水面，声音带着一点平静的忧伤。

    “《杀手不太冷》那部电影你看过吗？”

    “没有。”苏扬摇头。

    “里面有一段情节，是女孩儿经常遭到继父的打骂，有一次她坐在楼梯口，

    青着眼眶，擦着鼻血，住在隔壁的邻居leon（里昂）经过的时候，小女孩儿就问他：islifealwaysthishardorisitjustwhenyou’reakid?leon回答说：alwayslikethis.”

    苏扬目光深沉的点点头，沉默了几秒钟。

    “什么意思？我一句也听不懂。”

    忧伤的气氛被尴尬的打破，莫桑桑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电视剧里不是演你们这种豪门阔少都精通几国语言吗？这都最基本的单词怎么能听不懂呢？”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而且可能我家也不够豪门，所以我英语从小就不及格。只能听懂‘hello’这种，你说的句子太长了。”

    莫桑桑一时语塞。

    “你不是和陈赫勋留学英国吗？”

    “他留学英国，我哪有。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你们从小一起读书的。”

    “一起读到高中，后来高中毕业，他爸硬把他流放到国外，我们有一段时间就失去联系了。”

    “‘流放’？你这词儿用的……”

    “你到底还翻译不？刚才说的叽了哇啦的什么意思？”

    “我……”莫桑桑愁苦的看了看苏扬，平淡了表情，开始翻译，“女孩问leon……”

    “问啥？”

    “女孩问里昂，人名。”莫桑桑瞪了他一眼，“她说，生活总是这么难吗，还是只是童年如此艰辛？里昂说，总是如此。”

    “没了？”

    “恩。”

    “你这是安慰我呢？这多绝望啊。”

    “我以前也觉得这样回答有点让人失望，但其实，你不觉得‘总是如此’反而让人更坚强吗？生活本不是处处如你所愿的。改变不了的只能接受。”

    苏扬沉默了半响，点点头，恍然觉得这段英文还挺高端的。“你再说一遍，哎呀，你干脆给我写下来吧，说我也记不住。”

    莫桑桑看看他，翻着手里的绘本，翻过一张张画，直到找到一张空白页正要起笔。

    “诶！等下，我看下你那张画的什么？”

    苏扬翻回之前一张画着一座建筑的画页。

    “眼熟吗？”莫桑桑轻笑。

    苏扬定睛看着：“是觉得很眼熟啊。”

    “就是陈赫勋家的别墅啊。我第一天早上很早就到了，等你们的时候画的。”

    “哇，还真是，越看越是他家诶。”苏扬很惊喜，想了想，“能不能送给我啊？还有，把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不冷的台词帮我写在页脚呗。”

    “为什么？”

    “嗯……”苏扬回答，“我想送给我哥，他喜欢这些东西……安慰他一下。”

    “这不是陈赫勋家的别墅画么，怎么送给你哥？”

    “哦……我哥他……我是说赫勋……不是……”苏扬突然觉得不能组织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莫桑桑在心里琢磨起一些微妙的联系，苏扬和陈赫勋之间突然的尴尬，苏扬说起的破产的哥哥，别墅，陈赫勋……

    “那我就把英文写在这儿吧。”看苏扬突然的不知所云，莫桑桑岔开话题，在页脚挥洒着几行漂亮的英文，写好之后，把画纸从活页夹上取下来，微笑的递给苏扬，眼角却露出一丝忧心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