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目望了一眼已是莫风的男子,他脸上挂满了不解和思绪万千的神色,遂上前伸手抚摸一把他怀中的白猫,道了句:“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小九和明蝉在前引路,我回身看到黑犬仍立在莫风身边瞅着他怀中的白猫一脸痴望的表情一动不动,虽说不是自己养的犬,可它这般没有出息也是让人难堪。
我转身回到莫风身边,牵起黑犬项上的绳子,正要喊它走,才发现它同自己一样,也是没有代号的物种,再看向蜷缩在莫风怀中软绵娇糯的白猫,我笑问:“它叫什么名字?”
他眼中仍是满满的不解和困惑,良久,才疑惑道:“小白?”
眯眼发呆的小白毫无反应,看来,小白的往事也随着往日的代号随风而逝了。
我蹲下身子看了几眼黑犬,如果它比照着小白代号的起法,那么不管是大黑还是小黑都太难听了,带出去有失自己的身份。一番计算,我随口道:“以后你就叫大宝吧,记得要和小白好好做朋友。”
我话音才落,它就兴奋的号了一嗓子,我不知道它是因为高兴自己有了个随口拈来的名字叫大宝,还是因为从此以后它多了一个叫做小白的好朋友。
我牵着大宝出去时,莫风抱着小白跟在我身后也出了前厅,我们跟着小九明蝉绕着廊下一路前行,拐了两道弯后,一精致小院出现在眼前。
明蝉指着左手靠里的房间道:“这是师兄的房间。”又指着右手靠里房屋道:“这是师姐的房间。”再指着右手靠外的房屋道:“这是我的房间。”最后指着左手靠外的房间道:“这是小九哥哥的房间。”说完,摇手指向我们身后稍远的竹林道:“师傅的房间在那里。”
话音落罢,她正要上前牵我的手,却被小九叫住:“我们还要去厨房准备午饭。”并回身对我和莫风嘱咐道:“师兄师姐先休息一下,午饭时小九再来唤两位。”
明蝉不太情愿的跟着小九离去,嘴里不停的嘀咕着:“师姐还没看我的梅花呢。”
我笑道:“放心,用罢了午饭我们再一起去看。”
待他二人离去,我看着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师兄,心里有颇多疑问想要问出,可显然他同我一样,也没了往日的记忆,想着问了也是白问,便叹着气往自己房间去。
“莫月。”
我这个新得的名字从他口中唤出,总感觉有丝毫的不自在,况且他这个语气,似在唤我,又似在咀嚼这个名字的意思。我立住回身问:“做什么?”
他笑看着我:“你怎么放弃了抢大师姐的位置?”
我虽不知道往日的我是何种样子,可从骨子里我就有一个明事理的好性格,明蝉找我时已经说过小九去找莫风,而我进入前厅不多时,小九已经把我们的房间打扫妥当,这般算来,莫风到达的时间确实比我早,不管是怨我还是怨明蝉或者怨这雪路难行或者无为师傅的故意刁难,总之,的确是我晚了。
而我的骨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好性格,那就是顺其自然,追根究底,顺其自然可以用简单的两个字概括,那便是认命。所以,在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情况下,我再多狡辩争论撒泼打滚也是无用。
可是这番示弱的言论我怎么能在初次见面的莫风面前说起,只笑道:“做老大太累了,我这人平日懒散惯了,不习惯做太累太繁重的活计。”我望了眼他怀中眯眼歇息的小白,笑道:“所以呢,以后就辛苦你了。”
他面色平稳,眼中却带着笑意,“果真如此?”
“当然。”我点头回身往自己房间走,边走边念叨着他和我的新名字,突觉不对,忙唤住他:“莫风!”
他怀中小白被我突然而至的声音惊醒,对我喵了一声以示抗议,他眼中则是疑惑:“你叫我做什么?”
“莫风,莫月。”我嘀咕着:“无为师傅给我们起的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的意思岂不是要我们莫问风月,师傅也真是的,修道高人心里还惦记着风月二字,也不怕被其他道友们知道了笑话。”
“莫问风月?”他笑看着我,眼中带着戏谑,“你是说,我和你?莫问风月?”
我瞬间涨红了脸,心中懊恼不已:“初次见面就让别人误以为我在调戏人家,真是丢脸!”忙牵起大宝的绳子朝自己房间快步走去,身后是他的笑声:“一会儿见。”
房间陈设真是秉持了师傅一贯的简单明了,一张青纱幔帐的床,一张毫无杂物的梳妆台,一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并一空空如也的书架。
镂花的窗外一阵清香扑鼻,想来应是明蝉栽种的梅花,我正要开窗去看,身后传来莫风的声音:“你随我来一下。”
我好奇的跟着他绕过走廊穿过小路走到一处空地处停下,抬眼看去,前方不远两间木窗,靠里的一间敞开着,想来应是他的房间。
我好奇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指着我脚下两株含苞的花蕊问:“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花草?”
我低头看去,脚边两株约莫一尺高的花茎上各立着一朵晶莹剔透的花蕊,模样甚是好看,却不曾见过,遂摇头:“许是师傅从别处移来的珍奇吧。”没想到只爱松柏的无为师傅暗地里还栽了这么两株奇花,究竟是作何用的?我的好奇之心瞬间勾起。
正巧远处传来明蝉的声音,我忙起身招她过来,待她蹦跳着来到跟前时,我指着脚边的两株奇花问道:“这是什么花?师傅为何只栽种了两株?”
“这个呀。”明蝉蹲下身子左右看了几眼那花,才道:“听师傅说这花叫归去来,是昆仑山幻虚洞青云石下孕育出来的两粒种子,此花十年入根,十年成形,十年含苞。”她双手托腮,微顿,遗憾道:“就是没有说何年绽放。”
“归去来?”我纳罕道:“这花的名字倒是新奇。”
莫风在旁问:“这归去来有何作用?”
“不知,师傅只说让我们好生看护。”明蝉慢慢贴近那归去来,轻声道:“也不知我何时才能看到它开花?”
“你怎么来的长清崖?”顿了顿,我又问:“你来时,这花可有变化?”
明蝉垂眼道:“听师傅说,我出生不足百日便被仍在了山脚下,所以......”一阵急促的北风吹过,散落了她一身白雪,只消片刻,她脸上复有露出笑容,“自我记事起,这花就是如此模样,如今我已六岁,如此算来,这归去来含苞的时间至少已有六年。”
细算着明蝉提到的时日,想来这花也着实任性,含苞了六年都不急着绽放,里面究竟包裹着什么宝物不能视人?我极想上去掰开来看,又怕才入师门就闯下祸事被师傅惩罚,遂止住了心中的恶念。
再想着瓷娃娃一般的明蝉竟是被人遗弃的孤儿,不觉心疼道:“你自小在长清崖上生活,可曾下山玩耍过?”
明蝉摇头,眼中却无半点遗憾神色:“师傅说山下一片荒芜,还没有长清崖上好玩,况且我三岁那年小九哥哥就来陪我了,我不孤单。”
明蝉的话再次勾起我的好奇心,遂问:“小九是怎么上山的?”
“那年师傅抱着我赴南极仙翁的邀约,路过东边一处地界时,捡来的。”明蝉抬手拍落坠在眉上的落雪,“那年小九哥哥七岁,父母因病去世,所以小九哥哥和我一样,也是孤儿。”
明蝉和小九是孤儿,我和莫风又是什么?明明是一步步踩着时间过日子,明明是存着一点一滴度时光,可是如今,身体健全的两个人却不记得往日之事,我可有父母家人?他可有红颜至爱?如此相较之下,大约明蝉和小九比我和莫风要简单一些,幸福一些。
纵使时光匆匆流水淌淌,在长清崖上的日子不过是静默如常,若不是媚阳残血花开叶落的提醒,或许我早已忘记了岁月更迭,四季变迁。
三年的时光,就连大宝和小白的身形都胖了一圈,可是那两株归去来却仍是毫无变化,与之相反的,是明蝉和小九的身高,我和莫风的道法。
从未想过一身笨骨的我会有朝一日身轻如燕,欣喜之余也颇多无奈,只因身边有一天资聪颖的莫风无处不在的打击着我。
遥想当年初学得幻术之时,我愉快的在地上变了一只蚂蚁来玩,莫风则趁我不备在我身后变了一只山中大王一脚踩死了我的蚂蚁,蚂蚁与之虎掌,譬如滴水与之海洋,再譬如,我与莫风的道法。
那日之后,我躲在房中苦苦冥思几日,终于在一场倾盆大雨来临之前,悟到了为何同时学艺同一师傅为何不同结果的症结所在,那就是他长得好看,并且正好师傅喜欢他这样的好看。
即便明蝉夸我如玉似花,奈何对不上师傅的胃口也是无用,短暂的人生中,我竟因为莫风道法的打击而有了想要舍弃这份样貌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