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须臾 第59章苏煜篇一

    我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是白衣少女巧笑嫣然，我常唤她：“玉儿。”可是当梦醒来，面对着偌大的王宫，我除了觉得孤独便只剩下茫然。

    我是丘离高高在上的王，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坐上这个王位，我有过四位王妃，除了云妃，其他三个都是我依照着梦中玉儿的样子找来的。她们或眉眼像她，或身影像她，每次我都以为自己找到了她，可只有我知道，她一直活在我的梦里，那虚幻的梦里。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那样的梦。

    直到在司徒府中遇到那个叫做莫月的女子，她和梦中的玉儿一模一样，我以为终于找到了梦中的她。我给她准备了梦中玉儿穿过的衣衫，还命宫人给她做了一支玉珠簪子，起初我对她小心翼翼，因为我怕这是一场梦，而梦终究会终结在烈日暖阳下。

    她入宫以后的前几日，我时常留宿流云殿，因为我怕，怕她的存在是幻觉，我怕梦醒那一刻，又重复先前无止境的茫然和隐隐的不知为何的疼痛。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她就在我身边，我发现即便是烈日之下，她也真真切切的存在着，看得见，摸得着。我知道，是玉儿回来了，我要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可她总是透露出会离开王宫的意思，这让我极度不安。白天有宫人看着，晚上，我只有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这样她才不会离去，我也睡得安稳。

    世人说我冷血无情，我便用世人认为我的样子对待她，只要她稍有不从，我就拿司徒一家的性命要挟，果然屡试不爽。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叫做明蝉的女孩儿，看着她们在我面前吃饭吃的那么开心，有一瞬间，我竟希望自己和她也有一个孩子。

    我问她可愿做我的贤王妃，她却说已经有个人一直陪在身侧，后来，当我第一次看到莫风时，我明白她说的人就是他。即使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我也从未想过会放手让她离开。

    后来，明蝉死了，德妃死了，石头也死了，莫风入宫做了国师，她整日躲在落玉殿不愿出去，我知道她伤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我来说，陪伴是对她最好的安慰。再然后，她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吐血，她时常隐忍着自己的疼痛，尤其是在夜深时，我总能听到她闷声咳嗽。为了让她安心，我只好假装熟睡，等她睡着以后，看着她巾帕上鲜红的血迹，我不知所措。

    我一直以为是她身体虚弱才呕血不止，那日在花园中，当我看到莫风朝她走来，她心痛难耐的样子，我才明白，原来她的病是因为自己一直放不下他。这让我羡慕莫风又嫉恨莫风。当她逞强自行离开的时候，看着她隐忍颤抖的背影，我将心中的怒火收起，将她抱回落玉殿。

    我不管她和莫风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生活，至少现在，至少在丘离王宫中，她是我的，我绝不放手。

    一日清晨，莫风突然来找我，说要带她出去医治身体，并告诉我说她中了蚀心咒，必须离开王宫医治。起初我并不相信，当莫风从他身体里掏出蛊虫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为了她，能受如此折磨。我怕她离去以后再不回来，又怕她带着一身病体回来，当她告诉我说她会回来的时候，我心中竟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怅惘。

    最终，我等来的不是她，是那阵阵轰鸣的雷声和匆匆赶来的莫风和云妃，他们没有丝毫解释便将我困在了一处结界里，我在那结界中沉沉睡去，在梦中我回到了自己来时的地方。

    作为须臾二皇子，我自小便由青丝姑姑抚养，听她说她是我母亲的贴身侍婢。我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大皇子苏莯也很早就失去了他的母后，于此，我们之间也算得上同病相怜。母亲的一切我无从知晓，我却知道他母后是南海龙族的公主，后与父王相爱，成为须臾的帝后。

    我们之间有相似，也有不同。

    他母后的灵位至今仍放在须臾万福宫里，每年忌日那天，父王就会带着苏莯前去祭拜，须臾上下，只知道九月初七是帝后的忌日，却没有人记得，那天也是我的生辰。

    父王从不给我过生辰，我自懂事起青丝姑姑就叮嘱我，不要在父王面前提自己生辰的事情，以免惹父王不高兴。并在每年这天，将我关在琉璃宫里不许外出。我生气，我困惑，却因青丝姑姑的管教，我从不在外人面前胡闹。这天我最期盼的事情，就是苏莯偷偷送来的长寿面，我与他虽同父异母，感情却也深厚。

    小孩儿间爱玩闹，我总是无意伤到他，他也不怨，还会替我在父王面前隐瞒，那时对他，真的是当做兄长对待。还有他身边的玉儿，虽然是一颗玉珠幻化，但生的聪明伶俐，对我也好，每每看到她纯净的笑脸，我就欢喜不已。偶尔，我也会惹她生气，但只要找到她爱吃爱玩的东西，她就会瞬间原谅我。后来一次，她在午睡时，看着她一头柔顺的发丝，我忍不住抚摸了一下，一不小心揪疼了她，气的她三天没有理我。最后，还是我偷偷带她出须臾玩了一趟，她才原谅我。

    父王不许我们私自出须臾，所以发现我偷溜出去以后，气恼之下就罚了我禁足。被关在琉璃宫里的我烦闷不已，好不容易等来了玉儿，还被青丝姑姑拦在宫外。

    被关禁闭的日子漫长而又无趣，闲时我就躲在一处山洞里无聊发呆，那里能听到宫外的声音，玉儿经常会在宫外和我说话。我能听得到，却不能回应她，每每听到她伤心的叹气，自己也觉得伤心不已，只盼着父王能早些解除我的禁足。

    时间又悄无声息的走的极快，这日又到我的生辰，一早我就躲在山洞里等玉儿，却听到洞外有宫人在闲谈。

    一个说：“也不知道帝君是何意思，二皇子的生辰不陪着过，倒是年年陪着故去了的帝后。”

    另一个道：“你说，会不会二皇子是个野种，帝君才对他置之不理。”

    一个忙道：“这话乱说不得，小心被二皇子听到了。”

    另一个又道：“还真有可能是这样，要不然，一个禁足就被帝君罚的这么严重，还在四周设下结界，不让我们随意进出，你说，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我并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他们痛斥一番，我强忍着悲愤的情绪直到他们离去，才找到青丝姑姑质问。

    她拗不过我的逼问，才说：“你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只是命运多舛，不得帝君宠爱，后来只因帝后在你出生那日无故身亡，帝君伤心之下便将帝后的离世怪罪与你的母亲，将她赶出了须臾。”

    这就是我长久以来执意找寻的答案，突然就这么摊放在我面前，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我没有激动，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满身心的仇恨在肆意燃烧。往日青丝姑姑口中的母亲，是温宛贤柔的，我相信她不会害人，纵然我与她从未相见，可她是我的母亲，我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液，别人对她的丝毫诬蔑都是对我最大的□□。而我没想到的是，让她受如此屈辱的人竟然是我的父王，须臾高高在上的帝君！

    我愤恨不已，拼尽力气打破结界冲到万福宫去找父王理论，当我拖着因结界而伤的身体进入万福宫时，父王正对着苏莯叮嘱道：“你是未来须臾的王，父王和母后所有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看着奢华无度的万福宫，再想着自己的母亲，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须臾上下毫无她的印记，我只觉心伤。不，还有我，唯有我，还能证明我的母后曾真实的出现在这里！

    我奋力冲到帝后的牌位前，正要将这一切美好的表象打破时，父王一把将我扔出宫外，若不是苏莯及时阻止，也许当下，我就死在了他的剑下。苏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指着越来越觉得模糊的父王怒道：“如果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一定把她找回来，让你跪在她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如果我的母亲死了，那么你，就是杀害她的罪魁祸首，我将永生永世都不会放过你！”

    苏莯急忙捂住我的嘴巴，“疯了，你再说什么？”

    “孽子！”父王恼怒之下，遂下令杀我，苏莯还在为我求情，我只觉头晕眼花，旋即晕了过去。

    我以为我死了，没想到却在琉璃宫的床上醒来。眼前是青丝姑姑，她脸上已多了岁月的痕迹，若是母亲还在，是否也抵不过时月侵蚀，想来我心中便如刀绞一般，“姑姑，我想我的母亲，我要为她报仇！”

    “你终于长大了。”她看着我的眼神中多了些明亮：“如果你要报仇，一切都要听我的。”

    “只要能为母亲报仇，我都听姑姑的！”

    后来，青丝姑姑找了借口打发掉所有宫人，偌大的琉璃宫只有我们两个，她没日没夜的教我法术，就在我以为自己功力大涨时，她却叹道：“还差一步。”

    后来，我才知道她总念叨的还差一步是什么意思。一次玉儿来看我，再次被她挡在宫外，回来时，她对我道：“如果你想为你母亲报仇，就要成为须臾的王，而你还需要得到一样东西。”

    我问她是什么东西，她指着远去的玉儿道：“她是南极仙翁集天地灵气运化的一颗玉珠，体内隐藏着千年道行，如果你能拿到她的灵元，就会助你功力大增......”

    我忙阻止她：“不行！我不能伤害玉儿！”

    她并没有为难我，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在等我做选择，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做一个生与死的选择。

    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就在我已绝望的时候，苏莯突然跑进琉璃宫告诉我父王解了我的禁足，我并未有太多的欣喜之态。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些年的禁足在把我隔绝于世的同时让我远离仇恨，而现在，我必须要直面仇恨，必须要做我从不曾做过的事情。

    几年不见，我们都变了模样，只有玉儿，还是我梦中的样子，她扑进我怀中抽泣，我的心却更加疼痛。我不能伤害她，更不忍伤害她。

    只是终究，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送走了刁蛮任性的云芙以后，我疲惫的坐在穆芳池畔，看着池中莲叶轻动，突然就想放下心中所有的执念，回到最初的样子，可上天并不给我太多喘息的机会。

    青丝姑姑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找到母亲的落身处，虽然对她我也曾怀疑过，毕竟一介宫女不可能有她那般高深的道行。可我自幼是她照管，又是我母亲的近身侍女，我还是愿意选择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