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8日,清晨五点三十分。
受雾霾污染的天空像块脏兮兮的抹布,灰蓝色的深处透着缕微弱的白。
马路上行人很少,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北风一吹,冷进了骨头里。空旷的街道上偶尔飞窜过辆自行车,惊动拐角处的黑猫嗖得窜出来,眨眼又没了影。
朝晖颐园的门卫李敢才和值夜班的同事换了班,取暖器一开,热茶一泡,人舒服窝在破皮椅中打算再眯个一小会。这个点,这个天气,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再说门口有监控,李敢放心大胆地偷了这个懒。
双脚才翘在桌面上,忽然窗缝里没来由地钻进股冷风,刺得他一个寒战。他皱眉骂了句娘,裹紧大衣抬头去拉紧窗户。这一抬头不要紧,椅子擦过地面刺耳的一声响,差点吓掉了他半条命:“操!”
黑魆魆的窗外,一张瘦瘦弱弱的脸庞趴在玻璃上,白茫茫的水汽里两个眼珠子黑得瘆人,无声无息地将他看着。
李敢这么大反应,让对方也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窗外人叩了三下玻璃,弱声弱气的声音传来:“师傅,能借个电话吗?”
确定是人不是鬼后,李敢淡定下来了,拉开窗一看,原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帽子、耳套、手套一样不落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来就是大得遮住半张脸的口罩上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她这幅一丝不漏的架势引起了李敢的怀疑,上个月小区才发生了十三户连续失窃案,其中还有一起入室杀人案,现在突然冒出了个这身行头的不招疑才奇怪呢。
“小姑娘,你是哪栋楼的啊?”李敢叼起根烟,边拿电话机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看着面生啊,才搬来的?”
对方也没多想,随口闷闷地答了句:“嗯,才搬来不久。”
答得如此干脆,李敢的疑心更浓了,他揣着袖子冷眼打量。看她拿着话筒,对着电话机半天按不下一个键,他冷不丁发问:“小姑娘能给看看身份证吗?”
年轻女孩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八成是被人当贼了,她哭笑不得地在包里摸索一会,将个黑色证件套拍在他面前。
李敢狐疑地接过,姓名:江曦。
再往下,职务:书记员。
书记员是个什么职务,李敢不太清楚,但落在一寸照片上的那个钢印他却是识得的:“哎哟,姑娘不好意思啊。”他赶紧将证件还了,解释了两句:“最近你也晓得,区里好多户丢了东西,上头要求得严。”
收回证件的江曦笑了笑,心里腹诽,查得严了也不对对照片,万一就是前几天那个杀人犯呢?头一低,面对电话,她又犯难了,手机没电号码她又没记住。
联想到半个小时前的遭遇,她垂头丧气地揉揉胀痛的太阳穴。
今天,真是格外的倒霉啊。
昨天院里连夜加班整改案卷,连灌着两大杯咖啡刚敲完最后一个字,啪嗒,断电了。
举着手电筒给自己壮了壮胆,她打开门左右看了看,楼道里静悄悄的,其他办公室早走得一干二净,整个楼层里只剩下她一人。
不知谁把走廊尽头的排窗给开了,冷风灌进来,啪嗒,啪嗒,楼道里回荡着清脆的声响,像有人蹬着高跟鞋一步步走来。
江曦心里直发憷,赶紧缩回脑袋,将办公室的门死死关上。这种连夜加班不是第一回,以前江曦将就着在沙发上窝一夜,第二天洗把脸照旧上班。可这一次不一样,第二天回家的车票她早买好了,回去还要收拾东西。
所以在办公室坐了五分钟后,她仍然选择全幅武装好自己,鼓起勇气地打开了门。
窗外的风似乎已经停了,临近五点,天也快亮了。江曦如是说服着自己摸着墙慢慢走去,空寂的办公里只有她孤独的脚步声,平平安安地下了一层楼,还有一层就到大厅了,她松了口气脚步也随之加快不少。
突然她耳边似乎飘入缕笑声,又轻又细,快得近乎幻觉。
江曦似有所觉,扶着墙慢慢地回头。她看见一个细细长长的人影站在窗下,歪歪扭扭地像根挂起来的面条。江曦心咚地一声跳到了嗓子眼,啪嗒啪嗒,有节奏的敲打声又响了起来,而那个人影不知是不是江曦的错觉,似乎离她更近了一些……
心跳快得江曦呼吸都困难,手和脚都没有了知觉,江曦知道这是人在极度害怕下的本能反应。就这么手脚发软的功夫,嗒、嗒、嗒,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她一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气,逼得自己往楼梯口跑去。
“别跑呀~”秦腔般尖尖细细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响在身后,耳旁拂来细细的凉风。。
江曦脑袋一声钝响,也不敢回头去看,一咬牙朝楼下奔去。就在她拐过楼梯口时,背后忽然被人重重一推,脚下骤然一空,江曦想尖叫可偏害怕到了极点嗓眼仿佛都被堵住了。
天旋地转间她的第一反应是护住脑袋,可摔下一层楼的高度,就算脑袋不开花,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这个时候,她晕乎乎地想到的居然是这算不算工伤呢?
意料中的剧痛没有传来,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人安然无恙地窝在一楼的楼梯边,路灯暗淡的灯光孤零零地落在她身上,方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似乎仅仅是她的一场梦魇而已。
江曦额头边的一根筋一跳一跳痛得厉害,她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可偏偏就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在脑中是一片空白。想了几分钟无果,江曦也不敢往楼上看,撑着地吃力地站起来,突然她手一僵。翻开手掌,一枚黑色盘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下。
……
好不容易联系上朋友确定了自己身份,找开锁公司开了门,江曦全身骨头和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连夜加班,手机没电,钥匙丢了,钱包更是不翼而飞……
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正在充电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为怕打扰到加班的自己江曦特意挑了震动,可就这么轻微的声响仍是将放空状态下的她吓得浑身一震。
来电人是江曦的三婶:“小曦啊,出发了没?什么时候到家啊?”
江曦嗯嗯地一一回答了,一看时间,折腾了一早上已经快七点了,而她买的是七点半的车票。
走到小区门口,前方的15栋门口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鞭炮声。
李敢捧着个保温杯走出来连连叹气:“今儿是15栋金老头的头七,你说他一与世无争的老头从哪招惹来这么狠的仇家,杀了还碎尸,太狠了这。”
江曦怔愣了一下,嗖地,地面刮来一片灰黑,中间还夹着五颜六色的碎纸屑。她连忙跳开,红绿的是冥币,黄?色的是草纸,中间还有白色的……
是什么?江曦没认出来,她跺跺脚不再理会,招了辆出租车呼啸而去。
这个金老头在他没死前江曦便有所耳闻,与世无争?她可不敢苟同。根据她在邢大队的堂哥描述,这个金老头常年混迹本市地下赌场,是个有名的泼皮老赖,早就被他们公安盯上了。之所以没有对他采取行动,是因为这人似乎还和华东地区最大的黑市商人陈和有所牵扯,为怕打草惊蛇放走陈和这个大头,这才让他逍遥自在到现在。
“没想到我们没抓他,老天倒是先收了他。”江怀摇着头道:“老金一死,陈和的线也断了,哥几个这两个月功夫也算打水漂了。”
邢大的事与江曦没多大关联,中间还隔着一检察院是不?江怀抱怨两句,弹了弹烟灰话头一转:“我妈这么着急催你回老家做什么?”
江曦苦着张小脸,干巴巴道:“相亲。”
是的,相亲,准确来说是定亲。和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定亲。
这个年头居然还有包办婚姻,什么魑魅魍魉的封建余孽啊!江曦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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