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雅趣 第三十四章 及笄

    隔日一早，尚瑶便去回了鹂姬，虽然这桩亲事她很看好，但清音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当时看着鹂姬那惊诧万分的表情，尚瑶心里倒是很解气，不过想着鹂姬的性格应是不会善罢甘休，但也不至于会强娶，总之以后的日子可能都不会平静了。

    雅趣生意不好叶浅索性就很少开门迎客，这里不比即墨城的生活，他们只是短暂的停留，取得碎片后就会离开，也就没有必要去尽心尽力地打理生意。

    尚瑶去找鹂姬离开后，叶浅闲来无事在院中的台阶上给乘黄梳毛。小飞鼠小灰刚刚被叶浅洗过澡，乘黄又用法术将它的毛烘干，此时它依靠在乘黄身上心满意足地晒着阳光打着盹儿。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一只慵懒肥胖的短腿猫，再加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飞鼠，画面看起来悠闲美好。

    乘黄本就腿短，又因为贪吃更是将自己吃的圆滚滚，行动不甚灵便，所以叶浅会常常给他梳理毛发。不过乘黄虽然外形是一只猫，但是内里藏着神兽的元神，身上是不会生跳蚤之类的虫子，搔痒只是偶尔出于猫的本性倒不是真的会痒，不过梳毛很舒服他乐得被人服侍着。微眯着眼睛，一脸餍足的模样，还时不时地指挥着叶浅，“小叶子，左边一点。”

    “知道了。”叶浅微微笑着将木梳子移到了左边，手指头戳了戳乘黄颈后，竟然肥得连骨头都戳不到，完全就是一堆肉嘛！仔细端详着，乘黄似乎比五年前又整整肥了一大圈，她忍不住会有些担心：“大黄，你再胖下去会不会把外面这层毛皮撑破了？”

    乘黄懒得抬头，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皮毛也会生长的，我又不是蛇难道还会蜕皮？”

    一听到‘蛇’这个字，叶浅霎时间头皮发麻，手臂上情不自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着手下的动作也重了，不经意间刮起了乘黄的几缕毛，疼得他呲牙又咧嘴，直嚷嚷：“喵呜——疼死本神了，小叶子！”小灰被乘黄突然间的动作和吼声惊醒，警觉地四下里看了看，一转头对上乘黄呲牙咧嘴的表情吓得瞬间炸了毛，拔腿一溜烟儿逃进了屋里。

    叶浅看着吓破胆子的小灰，再看看手里的几缕猫毛，“大黄，咳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边说着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在院中响起。尚瑶回来时恰巧看到这么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叶浅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但总喜欢自言自语的毛病看起来还是有点瘆人，彷佛她真的能听懂那只大黄猫的话一般。

    “浅浅？”

    听到尚瑶在叫自己，叶浅一边摸着乘黄的毛安抚怒气冲冲的他，一边扬起笑脸，甜甜地道了声：“瑶姑姑，你回来了。”

    看着叶浅明媚的笑脸，尚瑶微微皱起了眉头，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叶浅身边。

    见尚瑶情绪不对，叶浅疑惑不解，顺嘴问道：“不是去见故友吗？瑶姑姑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别提了，哪里是什么故友！”想起鹂姬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尚瑶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有些感慨：“觉得能用的着我时便万般客气，用不着了就翻脸不识人。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叶浅一时讷讷，转而粲然一笑，“这样的人自然算不得朋友，瑶姑姑又何须为不值得的人生气感伤。她不识你，你自然也不必去理她。”

    尚瑶微微一怔，目中流露赞叹之色，虽然她年长叶浅很多，但有些时候小丫头却要比她豁达明朗，摆了摆手，“不去说她了。”院子中的草不知何时悄悄地从土里探出了头，远远望去，一片浅绿，静默了片刻，尚瑶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叶浅，“浅浅，你师父……”想了想，欲言又止。

    叶浅眨了眨眼睛，“师父他怎么了？”

    听尚瑶提起清音，乘黄也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她，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文。

    尚瑶思虑再三，虽然答应了清音此事不同叶浅说，但她总觉得不该让叶浅蒙在鼓里。叶浅不谙世事，心性单纯，尚瑶待她如亲女，怕她真的被有心之人欺骗蛊惑，委曲求全地过一辈子。尚瑶甚至想过，若是叶浅知晓此事，想从清音身边离开，她想方设法也会带她走。

    “浅浅啊，瑶姑姑问你，你师父他可曾娶妻？”

    叶浅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乘黄打了个哈欠，又是这样的问题，凡人可是真够无聊的！怏怏地趴在前爪上眯着眼睛睡觉。

    “那……可有倾心爱慕之人？”

    叶浅手顿了顿，面色一变，良久后才回了句：“应，应该没有。”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抚摸的乘黄的绒毛。

    果然啊……尚瑶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我本是想给你说一门极好的亲事，可先生他竟是一口回绝了，我怎么也想不通先生他到底是如何考虑的。”

    叶浅听后却是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惊讶，仿佛事不关己，“师父另有打算吧！”

    “另有打算？”尚瑶重复了遍，冷哼了一声道：“只怕他是真的另有打算！”

    听尚瑶似乎话里有话，叶浅怔怔地看向她，一脸迷惑：“瑶姑姑？”

    见叶浅仍旧不明白，尚瑶本是想直接点破，可又没有十分的把握，心下犹豫不决，万一先生没有那样的心思，又让他们师徒二人以后如何相处。“浅浅，你们来楚国究竟为何？”尚瑶不是多事之人，尽管相处半年，但她倒是从来没问过。

    “寻人。”

    “何人？”

    “宋玉。”

    “啊？”尚瑶有些惊讶，抬头，抻着脖子向矮墙另一侧看了看，那个屈夫子的得意门生，住在她邻家的翩翩少年？再转头看向叶浅，似乎明白了什么，因见叶浅未行笄礼，所以尚瑶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没有许了人家。“浅浅，你可曾有婚约？”

    叶浅明亮的眸子转了转，她这个年纪确实比较无奈，实在是不想尚瑶再为她张罗什么亲事，默默地低下头，不肯定也不否认。

    尚瑶见她如此，以为叶浅是在害羞，前后一想才恍然大悟，庆幸自己没有乱嚼舌头。宋玉也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她差点好心办了错事。

    依照礼数，男子十五束发，女子十五若是许嫁便取字行及笄礼，叶浅未曾许了人家，虽然已过了二十岁但相貌一直停留在十六岁时的模样，所以也一直未行笄礼。

    尚瑶旁敲侧击地问过叶浅后，仔细想了想，顿时觉得一切都合理了，也愈发是觉得清音带着叶浅来到楚国又买下她的宅子是因为同宋玉早已有了婚约。宋玉如今因为恩师不在郢都，而清音也说要将叶浅留在身边两年，应是考虑两个孩子尚还年幼，既然有了婚约，亲事便不急着筹办。

    可是，这笄礼却是不能不办……

    尚瑶思来想去，想是因为叶浅无母亲在身旁，所以便一直搁置着，于是她又去找了清音，同清音说起叶浅行及笄之礼一事。因顾及到叶浅同宋玉的婚约是她套叶浅的话套问出来的，所以就没在清音面前提起。清音考虑了一番，也觉得叶浅已过了二十岁，按照人间的规矩确实理该如此，他已经让她无法去过平凡女子该有的生活，总不能连凡人女子最重视的成人礼也拖着不办。

    于是，叶浅的及笄礼就在尚瑶的推波助澜中阴差阳错地举行了。

    清音送叶浅及笄礼的簪子是一支样式简单的白玉发簪。剔透洁白的发簪将一头漆黑如瀑的乌发盘起，仍旧有些稚气的脸庞多了几分温婉可人。那一日，叶浅才恍然惊醒原来自己已经二十一岁了，总同别人说起自己是十六岁，渐渐久了，她也被麻醉忘记了自己的年龄。若不是遇到清音，这个年纪，怕是早已经儿女绕膝了吧！

    而及笄礼之后叶浅便又将长发散了下来，白玉簪子也被她用手帕仔细包裹好，放在镂空的青铜奁最下面，好生珍藏着。其实在叶浅的心中她逃避着长大，她想，既然永远都是十六岁，一直做个孩子就好！许多不该有的奢望不去想，只在他面前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所有长大该遇到的烦恼也不用去理会，多好！

    半个月后，尚瑶的女儿托着来楚国经商的秦国商人捎来口信，说是念及父亲去世母亲孤苦无依，自己又新添幼子照顾不暇，希望母亲速速将酒肆变卖，来秦国同他们一起生活。

    尚瑶收到口信后，想着自己一年年老去，终究有一日要去投奔女儿女婿，正好女儿又添幼子，她也有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孙与外孙女，便同叶浅与清音告了别，收拾行李出发去秦国。尽管叶浅舍不得尚瑶走，可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使尚瑶不离开，两年三年后，她们也终究是要分别的。生离死别，叶浅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经历了不少，以后也将继续经历着……

    满城烟柳，濛濛细雨的午后，尚瑶乘着马车离开了她生活四十多年的故国，去向一个未知的地方，去过着有可能寄人篱下的日子。由生到死，人世一轮回，这其中又有多少无奈，多少不得已。

    送走尚瑶后，叶浅又是一顿哭鼻子，无论乘黄怎么逗她也没有用，最后清音无法只得带着她在坊市间散心，买了许多吃的用的，天黑后回到雅趣叶浅情绪才稍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