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初心 第2章 南湖豪商

    李初心在船头等候回音，李禁心里恼恨又不能袖手离开，黑着脸站在一旁也不吭声。

    片刻过后，武媚侍女小栎去而复回，手里拿了只锦帕扎起的包袱，她依着船舷对李初心说道：“今天就要开舫了，我家小姐还在沐浴更衣，不便出来与李公子辞行，这里有些银锞子以备路资，希望李公子不要推迟……”她声音娇柔的说着话，脸上没有什么　表情，似乎在机械的复述苏湄的原话，想来她是不愿意让她家小姐再资助李初心返乡路资的。李初心府试高中之后，李家在江南的商行掌柜送来百两银子以助行资，近两个月的挥霍，即使还有些剩余，也在李禁手里；这种恶仆要好好的教训，总不能在银钱支度上受他要挟。李初心也不虚伪客套，从接过银子，略有些沉手，说道：“请小栎姑娘转告一声，初心谢过武媚小姐……”

    心里武媚想不愿出来辞行，自然不会是因为她正在沐浴更衣的缘故，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继续对她心生痴想，赠送路资也是她向来对落魄友人的慷慨。

    李初心看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心想此时的自己可不正是落魄之极的人吗？这会儿，“得得”马蹄声传来，十几匹高南头大马踏着湖堤溜跑过来，暮色里骑马人面目看不分清。转眼间便到近处，十多匹马或青或黄或花，挤在渡口岸边，武媚侍女小栎眼睛尖，娇声唤道：“张大官人，今日怎么比往时早了一刻？我马上唤人将梯子放下来。”

    “路上骑了一阵快马，不觉间就早了片刻，”

    为首的中年人下了马，边应答武媚侍女小栎，边将马匹交给随从，也不等画舫上的船工将梯子放下来，纵身跳上船　头，他身手矫健，嘴唇留着短髭，下颔无须，正是南湖大商人、南华行的大财东张鹤，张鹤跳上船才看到李初心站在船头，颇为惊讶的问道，“李公子今天总算是出来露面了！怎么，也要上舫听听武姑娘的曲子？”往怀里一摸，又摊开手说道，“没有碎银子送你，李公子手脚便捷，还是爬到船顶上听曲吧！”哈哈大笑就搭手纵身跳上画舫。

    武媚为赈灾在这里停船献艺立了个规矩，上舫钱就要十两银子，之后的打赏钱随意。李初心考中举人后，每月才能从族里领五两银子的月钱，十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笔巨资，像画舫上的船工，辛苦一年才有三四两银子、三四千钱的收入。

    李初心手里的锦帕包袱略有些沉手，差不多有十两银子，他脸皮再厚，难道能拿武媚赠送的路资当上舫钱不成？

    武媚侍女小栎跟在张鹤身后讨好的说道：“张大官人不知道，李公子刚刚说了明早就要离开南湖县，我家小姐送了些银子给他当路资呢……”

    “武小姐理这么个废物做什么？”张鹤有压着嗓子，声音还是清楚的传进李初心的耳中。

    武媚的侍女小栎偏偏还回头看了李初心一眼；李禁这时嘴角也露出一丝不屑来。

    武媚的护卫是一位江湖上少有的高手，曾经是真武门的精英弟子，他现在正领着两名手下，指挥船工将画舫两侧船檐下的灯笼点起来，张鹤朝他拱了拱手，说道：“武爷在忙……”武闐对张鹤没什么好感，冷淡的点点头算是招呼，张鹤的刻薄话他也只当作没有听见。

    张鹤平时接人待客都极尽豪气，是江南、南湖两地有名的豪商，也许是李初心对武媚死缠烂打，让他心里厌恶才会刻薄相待。

    换作以前内力还在的李初心，早已经把对方教训，或者羞愧难当，然而这时的他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冷静的看着跳上画舫的张鹤，便扭头又看向那些个留在岸上，那些张鹤的随从。

    十多名汉子都穿着短装便靴，腰间或刀或剑，都有武器，有人将马系到岸柳上，有人跟近岸的船家商议到船上借地歇脚；还有个汉子蹲到水边捧水洗脸，李初心赫然看见他的衣襟翻起，露出里面的皮甲，心里一惊：南湖府境内还算太平，就算偶有匪患，跑过来听着曲，护从也不需要衣不解甲、严阵以待吧？

    这些年来，各地匪患严重，商旅私募江湖武者充当护卫，虽说与朝廷制度相违　背，但各地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地方上的豪族甚至借口匪患结寨组织私兵，也不见朝廷能够约束。

    张鹤毕竟还只是商人身份，十多名护从都携带兵刃已经违制了，再公然穿甲，真是跋扈到极点了。

    张鹤那名护卫注意到李初心，只是将衣襟翻下来将皮甲遮住，就转身走向远处。

    李初心心想外面那些关于张鹤原本是江洋大盗、后贩运私盐起家，后才转做丝稠行生意的传闻多半是真的；他也没有多想，船家将熬好的鸡汤端来，他接过来进了船舱。

    武媚以九州十大名妓花魁的身份在南湖府华阳县献艺赈灾，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李初心在船舱里，陆陆续续的听到有马蹄车辙的声音停在渡口，还有些人坐着轻轿而来；画舫那边将梯子放到岸边，那些豪商贵客就不用从乌蓬船这边借脚跳过去。

    天色黑了，李初心在船舱里听见几个汉子上船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李禁陪着三个陌生汉子有说有笑的坐在船头甲板上。三名汉子带着食盒上船来，正往外端小菜，还有两小坛酒，看见李初心探头，一名汉子说道：“我们掏不起上舫钱，多谢李公子借地方……一道喝一杯？”要是掏不起上舫钱，还想要听武媚唱曲弹琴，便是挨着画舫的几叶轻舟上最是方便。

    李初心只当李禁擅自主张让人上船，拱手说道：“身体初愈，不能喝酒，请尊客自便……”

    这时候岸上还有人想上船来，那汉子出头拒绝道：“你们上来，给你们喝酒好、不喝酒好？船头太小，坐不下多少人……”

    李初心心想：这汉子怎么在这里充当起主人来了？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不想给李禁借外人势的机会，再说他看见其他船好像也有这样的客人带酒菜上船，没有吭声就退来船舱，随手将舱门闩上。

    夜里邻船琴曲传来，武媚似乎还让她的侍女小栎在客人面前初试稚音，听着软软柔柔的曲调，李初心拿了本通史书《九州通鉴》,也有些分心看不进去。

    九州一场延续百年的大乱局，赵国一统天下，赵续国仅二百年，推翻赵国的是楚国。时至今日大楚王朝也已灰飞烟灭，本朝太祖元司马凌崆，为是燕云开元的司马家子弟，前朝末年乱世，时官拜燕云镇抚使的太祖皇帝司马凌崆，以燕云府为根据地成就帝业，缔造了九州帝国迄今已有两百年的时光。

    太祖司马凌崆初称帝时，建都燕云；为抵御北方异族，太宗皇帝迁都到北地中元府，更名为汴京，又以时称京都。

    也不晓得什么时分，听着声音，客人们陆续离舫散去，还听到张鹤在岸上辞别、率众骑马远去的声音。上船借地方听曲的那三个汉子兴致还没有消，继续邀李禁、船家在船头喝酒；他们也照顾李初心，说笑声颇小。

    李初心也不是坏他人兴致的人，想着明天还要赶早吩咐船家放舟远行，就解了衣裳吹灭烛火先上床休息。

    正要入梦间，李初心听着船舱外有些异响，警觉的坐起来，越听越不对劲，小心贴着船舱木板门缝往外看去。一看大惊失色，只见先前上船饮酒的两名汉子站在船头，一人拿刀压在李禁的脖子梗上，一人拿刀逼着船家去将缆绳解开，还有一人不知所踪。

    天空秋月明亮，照得河渡口明如白昼，李初心看着黄昏时分上船借地听曲的两个汉拿刀将李禁跟船家劫持住，心里大惊，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念头：水匪劫船！心里却又有疑惑，他这艘乌蓬船有什么好劫？乌蓬船的缆绳已经给解开，正缓慢的离开岸边，李初心隔着门缝看到对面的那艘渔船也给解开缆绳往河中央飘去，借着月色，看见粮船船头蹲着五六个暗影，看不清楚谁是船家谁是劫匪。

    船舱里门户紧闭，外面月光明亮，舱里却漆黑一片，李初心记得剑就挂在对面的壁上，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扎紧，默算到窗边的距离，脑子里盘演着在黑暗中怎样才能以最快的度将剑拿到手然后从木窗翻跳到河里去……不过从门缝里看不到武媚画舫的情形，也不清楚这次到底有多少水匪劫船，李初心耐着性子贴身站在门后，心想：也许要趁乱跳下水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初心还想静待时机，船头那两个汉子却不想给他这个时间，拿刀逼着李禁的汉子脸上有道贯穿鼻子的伤疤，他问另外一个人：“你说那个病鬼醒过来没有，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言语之间倒不怕李初心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