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长老立在雨里,失魂落魄。他发妻死得早,只留下一个遗腹子,而这小孩打出生起运气就差到了极点。先是奶妈粗心将他忘在了野林子里,紧接着连下了半个月的暴雨!药王谷中泥泞不已,偶尔还有山崩!众人哪敢以命犯险?最终还是族长下令冒险去找那孩子。
找是找到了,谁知这孩子被一窝野狗所救,喝了半个月的狗奶,走路也和狗爬似的!羌人见他好笑,便“狗子”“狗子”地叫唤他,幽长老那个心痛啊!他花了好久才将狗哥的走路姿势纠正。
好在上天总是公平的。狗子差到极点的运气之下是他对枪法的造诣!在十五岁那年,狗子已能连败诸多高手,成了羌人口口相传的“勇士”!幽长老也算扬眉吐气,将所有希望都寄托给狗子。按幽长老的话来说,狗子能活到那么大着实不易。他就是自己的希望,只要加以时日,狗子必是江湖一代大侠,成就羌族威名!
狗子也很争气。虽然运气出了名的差,但为人爽快,少年有为,便与一位羌族姑娘婚配。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批恶贼闯进药王谷,将那姑娘糟塌了!这帮人简直是禽兽,那姑娘甚至还身怀狗子的骨肉。
那是狗子第一次踏出药王谷,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回来时,他就提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两个月后,那女人给幽长老生了个孙子,然后吞毒自尽。
幽长老看到孙子那刻,忍不住潸然泪下,而狗子抱着那孩子独自坐了一晩上。
狗哥本以为倒霉是自己的事情,没想过会苦了老婆孩子。孩子天生残疾,缺失左臂。
“我一辈子没做坏事!哪怕再怎么霉都是我都认了!但那些汉人都该死......”
至此之后,狗哥内心大变,他在族中是“一夫当关”的勇士,一旦提及与汉人有关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捏紧了枪。一切都变了,幽长老也从族里值得尊敬的长老变得孤僻难懂。那残疾的孩子也被当作耻辱,不管不问。全是靠族人接济活下来的。
如今,凭什么救汉人?救这么恶毒的人?
幽长老望着天空,就像雨幕中等死的老狼。
雨珠倾洒在古楼第十三层,此处望下去,已能望见遍布山谷的辛夷花。隼不言却只见到一张模糊的人脸,她的声音娇柔而不做作“小哥哥,我只好陪你到这里。”
阁中烟雾缭绕,四个人影骤然出现,他们戴着形态各异的面具,手里各提金丝锤、剔骨刀、玲珑骰、冰丝缚、灵蛇七针。
浑厚的声音悠悠传出:“人留下,你走开。”
无素一拱手道:“是!”便老老实实地退下了。
四人都穿着喑色长袍,戴着蛇头骨做的手链,显得格外神秘。首先与隼不言对话的是个蜘蛛面具的男人,声音充满磁性。他道:“我们会挖开你皮肉,不过你不会有任何感觉。”
隼不言的意识依旧很模糊,他只觉得失去感觉是个很可怕的事情,便道:“如果可以选,我想保留感觉。”
蛛面道:“那你可能会痛死。”
蛇面插嘴道:“嘿嘿,人家已等不住切开他的皮肤,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细腻的皮囊。”蛇面之下或许是个美人,不过她说的话甚也吓人。
隼不言道:“快乐也好,疼痛也罢,这都是活着的感觉,我想好好记着。”
“如你所愿!”鹰面将玲珑骰一投,投到一面奇异的铭纹。他仔细斟酌了意义,便道:“动手!”
蛇面亮出了手里锋利的剔骨刀,剔骨刀不是一把刀,也不是两把刀,而是整整十三把刀!每把的造型、用途都不一样,最薄的如同蝉翼,最厚的则有小指头一般的形状。
蛇面操纵这些刀的时候就同延伸的手指一样灵活!
隼不言的右肩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它正以飞快地速度被剖开,却避开了每根血管!手臂里近千根连肉眼都看不见的血管竟被一一避开!“那是?”
忽然紫光一闪!令蛇面停下手中动作。
而后又射出一道灿烂金光!隼不言体内仿佛有两股狂暴气息在搏斗!一阵幽紫如那九婴吞天啸月!一阵又如金毛菇生生不息。
隼不言感觉浑身要龟裂开来!痛苦地哼出声来!五位圣医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看见了人世间不可能见到的一幕!隼不言撕裂的右肩竟然长出小小的肉芽,起初还是金灿灿的,忽然变黑,黑中又腾起一片幽紫的光辉,这片光辉越来越长,竟形成了人体骨骼一样的机理。
鹰面道:“不祥之物......不祥之物。”
蝎面听闻“不详”两字,高举了金丝锤,锤头朝着那看似新生儿一样的骨骼猛地一砸!
金光烁烁!
金丝锤连同血淋淋的手臂弹出阁外!蝎面口吐鲜血,捂着被震飞手臂的右肩,沉默不语。那可是‘金丝锤’,竟也在锤下的一瞬出现裂纹。由百年才得一卵的金蚕哺丝,经历九九八十一天得三寸金丝,一旦与火烧制,便会凝为硬固之物,无坚不摧。经过数百年的制作,才传下这么一把绝世神锤。
“不能迟疑,我们一起上。”鹰面发话,蛇面顿时从袖中飞出十三柄剔骨刀,刀刀朝着要害!她既然可以救人,也晓得杀人的时候每一刀该插在什么地方!
谁料那幽紫色的骨骼生长奇快,竟在瞬间长成正常人手骨一样的长度,只一挥,便将十三柄精心炼制的‘剔骨刀’甩得粉碎!
已有肌肉组织爬上骨骼,它竟自己开始复原,形成结痂、皮肤。眨眼之际,手臂已然成型,它周围附着着一股幽紫色的戾气,着实凶烈!而生长没有停止,它居然开始长出鳞片......细细密密的鳞片。
“仿佛是龙子的雏形。”蛛面一语道破,他方才一直没有出手,此刻亮出了冰丝缚!无数根沾满寒气的冰丝从他袖口飞出,将隼不言那只生长的怪手裹了个严实!这还未停下,冰丝越积越多,竟将隼不言躺着的案台彻底封锁,仿佛包成了冰茧,透着丝丝寒气。
趁此机会,蛇面拿起摆在阁角的几只竹子,插进冰丝之中!
他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直觉告诉他们,这个汉人小娃娃万不能留。
蛇面道:“可算困住他了?”
蛛面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传闻九婴肉体之强横,上古第一。
蛛面道:“千足去了何处?”
蝎面道:“应该又去外边遛鸟了,哼......真是挑对了时机。”
没有任何预兆,冰丝竟然渐渐融化掉,而隼不言也从床上跃起,他每寸伤口都在瞬间愈合,却如丢魂野鬼一样,双眼无神。隼不言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他仿佛听到了一句呼唤,看见了枫林中剑客的笑颜。但一切都是那么遥远,在脑中渐渐消逝。转而,他看见了尸骸满地、血流成河的洪荒年代,一只九头猛兽傲立山巅,投来睥睨天下的眼神。
而众人眼中的隼不言却是举起右手,只一发力,竟将角落里受伤的蝎面吸到手中提了起来!蝎面几乎要吓疯了,只盯着那双眼就感受到浑身被压成碎块的恐怖感!
千钧一发之际,仿佛暴雨流星!隼不言不得不扔掉蝎面避开攻击。因为每根针上都涂满了一击必死的剧毒!
有人左手托着画眉鸟笼,面戴千足虫面具。而右手则握着弩箭般的古怪兵器。他道:“打搅我遛鸟的人,你最好有一百条命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