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新宁州城外的流民,早早就被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吵醒。顺着声音寻过去,他们发现,在城外营地里驻扎了两天的人马,有了动静。
只见,整个营地里人影攒动,好一阵混乱之后,所有的兵丁,在各自长官的怒喝、叫骂中,终于横七竖八的排成了队列。
站在营寨外的远处,透过栅栏的缝隙,勉强能看出,那些队列分成了几大块。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穿着暗红布甲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黑色官服的人影,出现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
身着官服之人,便是此次平乱的统帅,广西提刑按察司佥事、左江兵备道观察使——陈茂深,官拜从四品。
木台上,陈茂深慷慨激昂的对着台下的兵丁,大声的说着什么。
但是,距离太远,远远围观的流民,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栅栏边,头戴草笠的武小满,不断地扒拉开挡在身前的人,好不容易,从最靠近营地的地方,挤到城墙边的粥摊。
粥摊的主人很多人都熟悉,他就是原本道旁,酒铺的掌柜。自打州衙派人驱赶城外流民,给官兵建临时营地,他的酒铺便不复存在。
没有了草棚,没有了酒铺,他只能找人做了一副挑子,挑子两头,装上一些碗筷和酒水吃食,再挂上几只小马扎,依旧在城墙边讨生活。
伸手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玉米粥,武小满蹲在城墙边,一边远远的望着营地,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
没过一会儿,一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流民打扮的人,挤到他身边蹲下,一边低着头喝玉米粥,一边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方才,蒋捕头的长随偷偷过来了,说是去村里。”
几口喝完碗里的粥,武小满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递给掌柜的,然后转身,一边用袖子擦着嘴,一边挤进了人群。
不多时,几个人影从人群中走出,悄无声息的上了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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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民村
五辆马车和七驾牛车,两天没日没夜的抢运,五个村子中的一百多石粮食,终于全部拉进了山中藏匿的地点。
现在的村中,除了郑伟义、罗桐的人,还在跑上跑下帮助最后一些人撤离。剩下的七八户村民,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前两日,抱着孩子质问江波的中年汉子一家,也在其中。
郑伟义和江波,在村中巡视了一遍,他们要确认不再有遗漏的人家。
站在晒谷场上,望着空荡荡的村子,郑伟义的心情很复杂。
要知道,从夜袭文家开始,到现在,他在村中已经待了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郑伟义恍若隔世,期间,不但经历了与捕快、巡检的两次交手,自己与弟弟还分别娶上了浑家。
自打发配广西,颠沛流离这些年,郑伟义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
虽然告诉村民们,只是短暂的躲避,不用多久就能回来,可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官军,他心中也没有把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往日宁静祥和的日子。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匆匆的从村外跑来。
跑在前面瘦小的身影,郑伟义虽然叫不上他的名字,但还是认出,那是江波的手下,也是村中的孩子。气喘吁吁跑在后面的身影,依稀有些眼熟,跑近后才看清,那是前些日,被武小满派来送信的小子。
“郑大哥!你们快点走……。”好不容易把气喘匀,武小满的手下,满脸焦急的说道。
然后,手指着来路,对郑伟义高声的喊着:“半个时辰前,官军已经从州城出发,向着这里来了!”
“小波哥,这位叔叔说得没错,官军来了,最前面的队伍已经下了官道,正朝这边来。”看到江波朝自己望过来,半大小子使劲的点点头说道。
郑伟义没有废话,点了点头,转身迈开步子,朝黄家大院走去,同时,还不忘伸出手扬了扬,示意江波他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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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营寨
随着官军即将来犯的消息传开,营寨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从林宗泽的小木屋中传出。
原本口令声、弓弦声此起彼伏的操练场,现在空无一人。
郑伟信带着手下的百来号人,奔走于储藏物资的山洞和打铁坊,他们要把数万枝箭,以及上千枝投矛,一点一点的搬运到离寨门不远的地方。
商号的马车队也及时赶到,上一次没来得及运到的两万枝箭和三百斤硝石、硫磺,这会儿一并送到,随车还带来了大包小包的药材。
赵立群则是带着手下,把之前堆在寨门外道旁的数十个大石头,一点一点的挪到寨墙下,中间只留下了河道,以及能容马车通过的一条通道。
把半人多高,上百斤的大石头堆在寨墙下,这是林宗泽之前就设想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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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石头起的作用,类似于城墙外开挖的护城河,目的就是阻碍敌人,使得敌人无法快速的接近寨墙,更无法顺利的架起梯子。在半人多高的乱石堆中,一般人连正常的行走都困难,更别提,还要躲避寨墙上射来的箭枝,再抬着笨重的攻城器具前进。
王恩祖则是把带到寨墙下的三百多人,分成了许多组,每一组二十人,轮番练习。
由于寨墙上的木桥,长度、宽度都有限,二十个人上去刚刚好,再多的话,挤在一起,根本没有拉弓、投矛的空间。
所以,他们要学会听从口令,如何在短时间内,带着武器,从一边的木梯有序的登上寨墙,然后找准自己的防守位置,并且,在听到口令之后,又能够从另一边的木梯,快速的撤下寨墙。
打铁坊前,十几面钉上了铁片的木盾,整齐的码放在泥地上,等待着郑伟信的人,把它们搬去寨墙上。楚文勇则带着徒弟们,在草棚里赶工,他们要把角落里,最后的三百多铁矛头,装上竹条杆。
坡顶,救伤所的几间木屋前,人头攒动,不时的有人跑进跑出。何一手一边安排人手,把商号送来的药材卸下,一边大声的呵斥着手脚慢的徒弟。离救伤所不远的空地上,五六排竹竿上,晾晒着已经蒸煮过的布条。
自从与巡检一战之后,许山海与何一手促膝长谈过两次,至于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从那以后,把棉布裁成手掌宽的长条,上锅蒸煮之后,再在烈日下暴晒,用这样的布条包扎伤口,已然成了救伤所的标准流程。
另一边的伙房,三十多个女眷忙得团团转,清洗木薯、和(huo)玉米粉、洗刷笼屉、搬柴添火,完全没有了往日女人扎堆地方特有的嬉闹怒骂声。
此刻,林宗泽的小木屋外站着他的几个侍卫,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他的每一个命令传达给相应的人。
木屋内,林宗泽和徐子晋,一人一个树墩相向而坐,低声的谈论着。两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根长的树枝,时不时的在两人中间的泥地上划上几道。
吴立峰抱着他的短刀,倚在门框边,望着门外,望着山谷中忙碌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能不能击退官军,关键就在于守住寨墙,如果寨墙守不住,让他们冲进来来的话,我们根本无法抵挡。”林宗泽丢下手中的树枝,说道。
徐子晋点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以现在国兴军的战力,只能依靠寨墙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才能阻挡官军的攻击。如果,没有了倚仗,让只操练了一两个月的流民,与官军硬撼,结果必败无疑。
望了一眼倚在门口的吴立峰,林宗泽像是想到了什么,冲他喊了一声。
“三哥,你叫我?”抱着短刀,吴立峰走到林宗泽面前。
“你去挑几个老兄弟,然后让他们各自找几个机灵点的人,三个人为一组,往外面放游哨。不管白天还是夜里,最少保持三组人警戒。”行军有斥候,驻扎有警戒,这是临敌最基本的常识,林宗泽不可能会忽略。
“最远放多少?”吴立峰问道。
“从庄子算起,最远十里地。还有,告诉他们,预警为主,如果遇上官军的斥候,尽量避免交手。”林宗泽深知,自己的人毫无经验,即便是对上官军的斥候也要吃亏。
吴立峰领命,转身出去。
“眼下,弓箭三十步能上靶的有两百多人,投矛三十步能上靶的只有六十几人,我打算把这三百人,交给你与‘半截’指挥。剩下的五六百人,由我和狗毛指挥。“林宗泽把现有的兵力,做了重新的调配。
徐子晋苦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官军不但有火铳,连虎蹲炮都带来了。三哥,我们这寨墙,只要被打中,不用几炮便会塌了。”
林宗泽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打紧,又不是大将军炮,你怕它做甚?虎蹲炮都是小铁丸,轰人、马可以,轰寨墙不足为虑。”
寨墙本就是依托着土墙而建,隔着几百步的距离,虎蹲炮的小弹丸,就算命中,也丝毫撼动不了土墙。
“对了三哥,怎么会想到让‘半截’来带队?许老弟呢?他的射术精妙,无人能及,怎么不由他来指挥部分弓手?”徐子晋有些纳闷,林宗泽怎么会想到让赵立群来指挥投射手,却忽略了许山海。
林宗泽微微的笑了笑,说道:“许老弟射术精妙,这个不假,可是,他毕竟没在军中待过,战时如何指挥别人,可不比坐而论道。‘半截’虽说只擅长近战,但是,他终归在辽东待过,有些事,起码看过,知道该怎么处置。”
“也对,还是三哥想得周全。”徐子晋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山,往日时不时会传来一两声爆炸,那是罗里达带人摆弄他的火药,但是,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座山体相接的一处山坳,许山海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喷嚏。
身边的罗里达看看天空,又看了看山上的树木,关切的说道:“山中阴冷,小先生留心着凉。”
许山海搓了搓鼻子,不在意的说道:“不打紧,鼻中瘙痒而已。”
两人的身旁,一架由树枝、竹竿绑扎而成的器具,这是罗里达命人,花了两天做好的简易“投石机”,投石机周边,围着七八个罗里达的手下。
离众人五六丈远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枯叶,干草枯叶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十几个捆扎严实的布包。
自从在打铁坊听了许山海的一番话,罗里达当天便召集人手,按照许山海所说,毫不费劲的就做出了几个“药包”。
把药包拿到山中,点燃,爆炸的效果,肉眼可见的比之前提高了许多。尤其是爆炸后,药包中飞溅而出的铁丸,对周遭造成的伤害,大大出乎罗里达的意料之外。
大受鼓舞的罗里达,第二天便琢磨起了投石机,因为,从测试中得出的结果,假如光靠人力,最远只能投掷五六丈远,这种距离,根本无法用到真正的战场之上。
所以,这才有了今天一早,他把许山海拉来,一起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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