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蒯家的真实意图瞒不过明眼人,而身边有众多明眼人的刘福很快就知道了蒯家一定要来长安请罪的意图。说心里话,刘福挺同情蒯家的,偌大一个家族却后继无人,为了保住家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可同情归同情,刘福并不会因此就对蒯家网开一面。蒯家试图通过投效西汉保住蒯家在荆州的家业,这个打算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对待世家的政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有所更改,当然如果蒯家识相,交出这些年侵占的多余土地,那保证蒯家一代富贵还是没有问题的,关键还是看蒯氏兄弟能不能下这个决心。
土地一直都是世家的命根子,刘福通过科举削弱了世家对人才的垄断,而重新规划土地的所有权,就是刘福在刨世家的祖坟。一旦失去了巨量的土地,世家想要继续风光,那就只能走仕途或者经商这两条路。没有了土地,世家也就没有了混吃等死的资本。
伸手不打笑脸人!蒯家主动跑到长安负荆请罪,西汉自然不能表现的小家子气,对荆州水军的攻击停止了,西汉水军只能继续拿在长江上混口饭吃的水贼练手,可水贼也学精了,知道西汉水军不好惹,纷纷搬家离开了西汉水军的控制区域,可这时候就看出西汉水军的彪悍了,仗着船快,根本就不在乎荆州水军跟江东水军的威胁,但凡是水贼,跑多远都有可能遭到西汉水军的攻击。江东跟荆州的水军不止一次在自己的防区发现西汉水军,可让他们去抓捕又不现实,西汉的战船两侧也不知安了什么法宝,江东跟荆州的战船累死也撵不上,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汉战船扬长而去。
被蒯家当做弃子的蒯琪在进了长安后便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而一同来到长安的蒯越也没有如愿见到皇帝刘福,直接被人送进了兴汉学院,由蔡邕、卢植负责接待。无论是论资历还是名望,蒯越在蔡邕、卢植面前都抖不起来,只能接受西汉的安排,随着蔡邕、卢植整日里在学院内参观。
一连数日的参观,要不是还记挂着此行的目的,蒯越差点就想待在学院不走了。可家族的期盼却叫蒯越不得不再次求见刘福。原本以为会跟前几次一样日沉大海没有回应,却没想到这次不仅见到了刘福,更是在学院内见到的。
蒯越是头一回见到刘福,比起想象中的刘福,眼前的刘福要更加年轻一些,但就是这个年轻人,手中却掌握着蒯家日后的命运,令蒯越不得不小心应对。因为不是在正式场合的见面,双方显得都比较随意,而这种宽松的谈话环境也让蒯越心中暗喜。
“蒯先生,这几日在学院过得可顺心?”刘福笑着问蒯越道。
“回禀陛下,微臣……”
“蒯先生,你非是我西汉的臣子,这声微臣就不必了。我知你来长安的目的,可你是否想过我将你安排在学院的用意?”刘福打断蒯越的话道。
蒯越闻言不由一愣,这几日虽然在蔡邕、卢植的陪同下参观了学院的一些地方,但心中有事的蒯越又哪里有心情去参观学院,观察学院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听刘福问起,蒯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福见状笑了笑,起身对蒯越说道:“看来蒯先生还不明白我的用意,也罢,来日方长,过几****再来与蒯先生相谈不迟。”
走得毫不拖泥带水,蒯越连个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坐在那里苦想刘福话里的意思。难道刘福是有意请自己担任学院的教习?这个职务蒯越自信倒是能够胜任,可做学院的教习又如何保住蒯家在荆州的家业?
“异度,好好想想,莫被一些阿堵物遮住了眼睛。”蔡邕提醒了蒯越一声便告辞离去,而卢植临走之前也建议蒯越这几日最好再好好看看学院。
送走了蔡邕跟卢植,蒯越闷坐屋中,想得心情烦闷,推开窗户打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就看到随着下学的钟声响起,各个教室中的学子三三两两的经过。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蒯越的心情忽然莫名其妙的好了一些。唤过负责服侍自己的下人,蒯越打算去学院里走走。
在学院内,家世并不代表什么,想凭家世叫人另眼相看,很困难。蒯越一身常服,身后跟着两名下人在学院内随意走动。没人去关心蒯越的身份,自顾自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蒯越见到了在球场踢球的热血男儿,也看到了在图书馆苦读的莘莘学子。走着走着,蒯越走到了辩论台,就见两拨人站在台上口沫横飞,说到精彩处更是引来旁听者的连声喝彩。蒯越也坐在一旁听了以后,那些年轻人的观点在蒯越看来只是一些不成熟的看法,甚至有点叫人感到好笑,可正是这种能够畅所欲言的氛围,叫蒯越感觉心情放松。
很凑巧,当辩论结束,蒯越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见一个年轻人走上了台,大声宣布了下一个辩论的题目,而蒯越在听到论题以后,原本已经离开座位的屁股又重新落了回去,因为论题与自己有关,论世家是否能够长存。
世家最初都是白手起家,与普通老百姓一般无二,只不过世家的建立者适逢其会,凭借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不可或缺的因素,成就了属于自己的家族。
什么是世家?拥有大量人力物力并不足以称为世家,那只能称作豪强。豪强不等同于世家,而世家必出于豪强。无论做什么,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支持的。颍川荀家,汝南杨家,无一例外。
荆州蒯家不是世家,只能算是一方豪强。而无论是世家还是豪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拥有大量的土地。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土地是根本,属于自家的土地那是越多越好,至于别人的死活,并不在世家的考虑之内。
汉末黄巾之乱的爆发,其实本质就是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为了求活,不得不铤而走险,而这时太平道给了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一个活下去的可能,造反也就成了必然。
世家不是不明白不给百姓一条活路他们也别想好过的道理。但正所谓善财难舍,谁又愿意拿出自家的土地去照顾那些穷鬼?那是皇帝该管的事情。
刘福很清楚这点,所以自入主关中以后,对土地的清查一直被刘福视为头等大事。但凡是不属于世家的土地,刘福毫不客气的收入囊中,而对于世家多余的土地,刘福也是想尽办法的挖进自己的口袋。至于什么样的土地算是多余的土地,在刘福眼里,超过人头分配的土地都算。
世家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面对刘福强悍的军队,那些反抗都是无力的。在暴力面前,道理总是显得苍白无力,任你舌灿如花,一拳打在嘴上,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闭嘴。好在刘福对世家直接动用武力的时候并不是很多,更多的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再辅以其他方面的补偿,大多数世家还是选择了破财消灾。当然也有冥顽不灵的,对于这部分人,刘福一点都不客气。谁能保证自家就不出一两个不孝子呢?说白了就是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别人真想要找茬有的是机会。
河东卫家是河东的世家,可在刘福的面前,他们连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不是曹操因为与卫凯交好替卫家在刘福面前讲情,而河东卫家又识相,主动交出大量土地以及以前隐瞒不报的人口,如今河东卫家还存不存在都是问题。
相比起河东卫家,荆州蒯家真的也就不算什么了。河东卫家出过的历史名人,一个是皇后卫子夫,还有一个就是大将军卫青,可在刘福收拾卫家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
世家是不断更替的,诗礼传家是最稳妥的办法,其中又以孔家最为成功,学院院判孔融并没有太多家财,可谁又敢说孔家不是世家。不过想要照搬孔家的成功例子并不容易,孔家只能作为一个特例,更多的人还是想要通过建功立业来建立世家。但这种想法的关键就是家族之中必须人才不断涌现,一旦行差就错,家族就有可能面临覆灭的危险。
蒯家成不了孔家那样的书香门第,而后继无人的尴尬也让蒯家想要通过建功立业保住家族的地位成为了妄想。世家的更替不会停止,就像是草原上的野草,总是伴随着季节一茬一茬的枯荣。
辩论结束了,学子们纷纷散去,蒯越坐在座位上却久久不愿起身。学子们的辩论令蒯越感触颇多,蒯越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次的长安之行恐怕难以达到预期目的。自己与兄弟蒯良所商量的事情,对西汉的吸引力未必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大。
“先生,没人了,咱们也走吧。”随从轻声提醒蒯越道。
蒯越看了看已经没有人的辩论台,忽然叹了口气,起身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日近黄昏,蒯越在回住处的路上看到学院中有一处灯火通明,不由纳闷的问身边随从那是哪里?随从闻言答道:“那里是学院的图书馆,整日开放,从不关闭,有好学的学子会在那里彻夜苦读。”
“那样做不会影响次日的学业?”蒯越闻言好奇的问道。
“耽搁了学业自然要由那些学子自己承担后果。异度,你方才去哪了?我命人去寻你,结果却被告知你不在住处。”有人出声问蒯越道。
蒯越回头一见是蔡邕说话,连忙施礼道:“蔡师,不知寻学生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只是见你满怀心事,想来开解你一二。”蔡邕微笑着答道。
如今的蔡邕日子过得比刘福这个皇帝女婿还要轻松自在,他是个喜欢做学问的人,对于人情世故总是不太擅长,而自从有了皇帝女婿罩着,蔡邕就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因为心境的不同,让蔡邕可以站在岸边看着蒯越在名为利益二字的长河中扑腾。
蒯越不敢对蔡邕有丝毫的怠慢,不提蔡邕在资历跟学问上的原因,光是他是皇帝老丈人这一条,就足够叫人随时保持恭敬。而且蔡邕的人品也的确无可挑剔,这是一个谦谦君子,是个好人。
如今听到蔡邕想要来开解自己,蒯越没有拒绝,将蔡邕请到住处以后半分保留也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烦闷一一道明。蒯越相信蔡邕的人品,而且这些心事一直憋在心中无法向人倾诉,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蒯越自然要说个痛快。
蔡邕静静的听着蒯越的讲述,心里也在暗暗佩服刘福身边那些智囊的本事,蒯越所说与那些人所猜测的基本不差。有这些人辅佐刘福,蔡邕压根就不需要为刘福的将来担心。
“异度,你的顾虑我已知晓,但你考虑过没有,即便这次陛下因为看在你蒯家投诚的份上放过蒯家一次,可日后呢?蒯家的后辈儿孙是否有能力保住诺大的蒯家家业。要知道,没有相应的能力却掌握着过多的钱财,是祸非福啊。”
“这个……我与子柔所想只是在有生之年保住蒯家,至于死后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蒯越想了想后说道。
“异度,你这样想是不对的。身为长辈,又怎能不为自己的后辈儿孙考虑。难道你想要蒯家如蔡家那样没落?如果是那样,你与你兄弟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你蒯家的列祖列宗?”
“……还请先生为学生指点迷津。”蒯越躬身一礼对蔡邕说道。
“指点谈不上,只是复述一下陛下曾经在酒后说过的两句话,我觉得那两句话对异度你应该有所帮助。”
“不知是哪两句话?”
“**************,千金散尽还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