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宫月夜第七章五国伐赵二

白日万里晴空，晚上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子苏冒雨匆匆进宫，在书房与赵雍相见。

五国大军来袭，丞相肥义显得十分焦躁，与赵雍议政毕，他紧急召唤多位大臣入府，搞得丞相府门庭若市。可赵雍却看不出一丝焦虑，淡然沉定地坐在书房中看书习字，毫不慌张。

子苏径直走入书房，大拜行礼。赵雍这才放下毛笔，低道：“夜里找你来，旁人可有生疑？”

“不曾生疑，我只说是来宫里为虞儿送些东西，未说其他。”

赵雍微一颔首，将一张羊皮卷地图递给子苏，子苏接过细看，只见赵雍在越国与楼烦处写了标注，略一思忖，明白了赵雍的深意，牢牢揣在内兜中，俯身再拜：“臣明白了，定不辜负君上所托。”

“此事隐秘，唯有交与你寡人才放心。”

与其他君主一样，赵雍性情多疑，初登君位，还未能清晰分辨人心。可肥义是赵肃侯的托孤之臣，子苏又是他的太子太保，相交十余载，赵雍对他们父子还是信任的，即便先前虞儿使坏，设计害他摔跤出丑，他也不曾怪罪在肥义与子苏身上。

今日当着赵豹等人的面，赵雍只说要联合宋韩两国，实则重赂越国攻打楚国，再让楼烦骑兵侵扰燕国才是保全赵国的重中之重。

肥义连夜召见的臣子，正是要派往韩宋越三国的使者，而去往边地楼烦这样棘手的差事，便落在了子苏身上。子苏明白自己责任重大，拱手道：“臣定不会让君上失望，今夜便快马加鞭向北，两日内必达楼烦！”

赵雍点头称许，未再说什么。子苏见赵雍面色和缓，沉吟道：“君上，子苏有一不情之请：我府上的马童虞儿，性情莽直，承蒙君上不嫌弃，召她入宫做君上的虎贲卫。可臣真的很担心她一时疏忽酿成大祸，最终丢了性命……”

“那孩子，寡人还要再用几日，等用完，定会原样奉还贵府，你不必担心。”

有了赵雍这话，子苏放心了许多，大拜后退出了书房。

虞儿正冒雨等在台下，见子苏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子苏哥哥，怎么样？我……我能回家了吗？”

子苏抬着袖笼为虞儿挡雨：“眼下还不行，不过君上答应我，过几日便会放你回去。”

“过几日？过几日是什么时候啊？”虞儿心情焦灼，一刻也不愿在宫里待下去，更不想做赵雍的虎贲卫。

子苏心里明白，赵雍是担心过几日外敌杀来，需要亲登戎车，才强留了虞儿在身侧，日后好为他御马。虞儿要回家，怎么也要等到五国来犯的危机解除之后。可这些事，事关朝堂社稷，又怎能轻易宣之于口。

可看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瞪着溜圆的双目望着自己，子苏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他还未想好如何安抚虞儿的情绪，就见荣六大步走来，在廊下拱手道：“子苏大夫，马匹和干粮准备好了。另外，你，就是你，君上让你到书房去。”

前面这半句，荣六是说给子苏听的，恭敬而有礼，后半句则是冲虞儿说的，倨傲又蛮横。子苏不好再逗留，叮嘱了虞儿几句，不舍地揉揉她的脑瓜，向饮马处走去。虞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赵雍，从荣六身侧经过时，她蓦地驻步，偏头笑问：“对了，我记得你只是方相氏罢？我可是虎贲卫，比你位高一等，下次见我若不行礼，不用敬语，休怪我不客气哦。”

语罢，不待荣六作色，虞儿便泥鳅一般蹿入了书房中。

赵雍未坐在木案前，而是背风坐在窗棂下，垂头看书，昏暗的光线显得他的五官愈发深邃硬朗。

虞儿莫名咽了口水：“听闻君上找我……”

赵雍未搭腔，依然蹙眉看着手中的竹简，好似正在入神。虞儿不敢吱声，弓着身子相侯，双眼却偷偷将他打量：打从田氏大夫取代姜姓成为齐国国君，齐国数百年来传奇的美人儿“齐姜”便不复存在了，百里外的赵国却开始以盛产绝色女子而闻名华夏。

二十年前，赵雍的母亲以倾国之姿被选入宫中，成了赵肃侯此生唯一的妻子，为赵肃侯生下了赵雍这独子。赵雍虽神色清冷，五官却实在俊美，应当是随了他的母亲罢。

虞儿正看得投入，忽见赵雍放下竹简抬起眼，四目相对一瞬，虞儿倏然垂下了小脑袋。赵雍并未在意，开口问道：“你的箭术如何？”

“我不会射箭。”

习惯了虞儿嘴里没实话，赵雍满脸不信：“听闻丞相大人很看重你，亲自教导你读书习字，而君子六艺看重箭法，你怎能不会射箭呢？”

什么“君子六艺”啊，虞儿心里嘟囔道，她本来就是个女子，肥义又不傻，怎会真把她按照君子培养。可这些话必然不能告诉赵雍，虞儿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个像样的说辞。

赵雍一挑俊眉：“你在那里嘟囔什么？可是在腹诽寡人？”

“怎会呢”，虞儿急忙摆手否决，“我只是在想丞相为何不教我射箭而已……”

“不必想这些了”，赵雍站起身，掸掸衣襟，“这几日，我教你射箭，你教我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