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女童这边的忍气吞声,男童所在的长杨宫那边,反应则要强烈许多。很多贵族子弟听闻秦宫不给送膳,以后要自给自足,有人当即拔剑杀了那边的管事。众男童以剑威胁宫女送膳,最终还是那边的内侍发觉不妥,派了大批军队才将局势控制下来。
被收缴佩剑的贵族自是很不服气,大骂赵政欺人太甚。军队首领见此人骂他大秦的皇帝陛下,也不给辩解,当着众男童的面将那为首的男童杀死。于是局势就更乱了,男童暴乱,闹得赵政不得不连夜过来镇场。
最终,男童那边,死了一人,伤了数百人,而秦国这边,死了一个管事、三个士兵。由于男童人多,贵族子弟皆有习武佩剑的传统,是以士兵皆有挂彩但到底甲胄加身,却无性命之忧。领头的那个军队首领因为擅杀贵族,官降三级,但送膳之事赵政却始终没有松口。
这些事情阿娓、媚妫当夜自是不知。等到第二日上午,她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决议早已尘埃落定了。至于那个出头被杀的贵族男童,她们只知道他是楚国人,至于姓甚名谁,女童这边谁也不知道。
阿娓听了,心下也忍不住叹息,到底是楚国男儿,方才有此豪情。他这一剑比起她刺杀牛二的那一刀,可要强得太多了。当然结局也比她好得太多,至少不用再苟活,至少能魂归故里。
因为赵政没有松口送膳等事,而杀死楚国男童的那统领才被官降三级,不忿之人太多。加上有人组织煽动,最终,男童那边集体绝食。而女童这边听说了昨夜之事,心中难免震动,最终也积极回应,亦开始绝食。更有昨晚亲自去取过膳食的三个楚国女童,对比之下,悔恨万分,最终留下绝命书,自刎而死。
绝命书被呈到了御前,赵政看后大怒:“吃下去的还能吐出来不成?惺惺作态,岂有半点贵族之风?”
此话传出,第一夜去领过膳食的女童因觉赵政这话,是在暗讽她们,最终不堪受辱,接连自杀。这一次,却是连遗书都未曾留下。
阿娓眼睁睁看着一副副冰冷的尸体用白绢裹着,被内侍抬了出去。不过一日的功夫,整个芷阳宫就死去了二十七位女童。性命与道义尊严相比,哪个更重要?阿娓忍不住想起当初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
“采薇采薇。”阿娓低声呢喃。
媚妫则紧紧拽着她的手,一脸正色道:“阿娓,你可别学她们,姑父姑母他们还等着你回去。”
阿娓含泪点头,反手安慰媚妫道:“媚姐姐,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的。”
媚妫悲凄地望向她,终是不信她的话。
阿娓不得不破涕为笑:“莫非你要我顶风作案,现在去拿膳食来证明?”
媚妫立即摇头,扯着阿娓地袖子道:“走,我们回去,将那半个粟饼吃完。”
阿娓眼前一亮,而后相视一笑。
待到第三日清晨,便有宫女开始逐一送膳送水了。阿娓看到这些,心下不由悲凄,这可是用二十八个孩童的性命方才换来的尊重。阿娓一边吃,一边流泪,媚妫亦是如此。
伺候在一旁的宫女见此,一时也有些不忍。心想,若非扶苏公子听闻此事仗义执言,只怕皇帝陛下依然不会松口吧。
多好的扶苏公子啊!小宫女红着脸低头遐想。
自给自足之事,告一段落,学习之事总算被提上了日程。恢复送膳之事后,媚妫便搬回去住了,于是偌大的一个听雨轩,便真的只有阿娓独居了。
然而阿娓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为她深知,这看似无人的宫殿之中,也不知藏着几个监视她的内侍。这次芷阳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身份又特殊,不被盯着才怪?好在除了偷吃半张粟饼,她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是当他们不存在,食饮有节,早睡早起。
阿娓跟着去上了一天课后,便向徐管事直言道,她不会再去上这些毫无意义的课程了。
徐管事是知道阿娓的身份的,心下也清楚这些甲骨、铭文之流本就是她平日所长。
只是她却做不了主,一时犯难,不肯答应。
阿娓则极其果断地结束了这次谈话:“你该知道,你的意见并不影响我的决定。”
徐管事只得目送阿娓离开。
到了晚上用膳之时,徐管事方才亲自过来传话:“阿娓姑娘日后就不必去进学了,日后的时间就由姑娘自行安排。闲来无事,姑娘也可以在芷阳宫内随意走动,但不得诏令,不可踏出宫门半步。”
这是变相软禁了,阿娓立马就联想到老祖宗文王拘而演周易的故事来。思及能自由安排时间,也算是优待了。点了点头,示意知了。
于是,阿娓在芷阳宫的名声就更臭了。
因为她不但能一人独居一殿,而今连那枯燥无味的小学都不用去上了,着实让人嫉妒。
也有大胆的孩童听了阿娓的事情,亦效仿着去找徐管事说不想再去上课之类。可徐管事找来夫子,一番考较后,直言她依然得继续去上课。
那孩童自不服气,言道阿娓为何不用考?
徐管事还没想好如何作答,谁料那夫子却神色一禀,义正言辞地道:“你口中的阿娓姑娘从辈分来上来说也算是我的师叔了,如此,我又岂敢当她的老师?”
那女童听完,十分无语地离开。最终,阿娓在芷阳宫里得了一个怪人的代号,很多不知她名姓的人,皆以怪人称她。到后来一说起怪人,众女童就立马能反应过来说的是听雨轩中住着的那位。
媚妫将此事当做笑话讲与阿娓听。阿娓不甚在意地笑道:“你就是藏得太深,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当个怪人的。”
媚妫忙摆手:“我素来慵懒,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阿娓诱惑道:“成为怪人可以睡到自然醒哦!”
媚妫斜了她一眼:“你会睡到自然醒?”
阿娓自是摇头,她的作息很小的时候就被阿娘规正了。
媚妫笑道:“孔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阿娓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儒家的。”
媚妫也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你们史家就是记恨他胡乱修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