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城外忙碌一日一夜,却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卢九阴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刘轩心有不甘,但考虑到寿辰将至,唯有暂时偃旗息鼓了。
次日一早,前来刘府贺寿的人马络绎不绝,很快排成了长龙,道路拥挤不堪。虽然刘轩不想大操大办,但阶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想跟他攀交情?不管有没有收到请柬,厚着脸皮先把礼物送上。刘轩无奈,又不能故作清高拒收寿礼,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招呼宾客们入府喝茶。因场地有限,又派人在大厅外紧急搭起一座彩棚,增设桌子板凳,追加酒菜点心,安顿各家的随从护卫。刘府上下登时忙碌起来,仆人们四处穿梭奔走,乱哄哄的如同集市。
将近午时,来客基本安排完毕。忽听有人飞报:“二小姐和姑爷回来了!”后院一阵骚动,刘轩的妻妾婢女如潮水涌出,满眼的珠光宝气,花红柳绿。刘家二小姐远嫁凤翔豪门大族,一年难得回娘家一趟,与母亲相见后喜极而泣,絮絮叨叨诉说别情。
正在这时,又一骑飞驰而到,扬声叫道:“大公子姜浩云到!叶霄平长老到!”叫声未歇,刘轩、费成田、霍镇等率领众弟子快步走出,直迎到大门之外。少顷,只见三匹西域良驹小步奔来,为首的骑士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斜背一柄长剑,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让人过目难忘。位于他左手侧的,是一名略显发福的中年剑客,相貌堂堂,顾盼自若。在另一侧的是一位白发老者,双眼似眯非眯,满脸褶皱,如枯木般缺乏生气,稍不留神便会将他完全忽略。
“大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可惜呀,白师姐没有来,大名鼎鼎的紫青双剑缺了一半。”众少年窃窃私语,神情各异。傅惊涛用肘尖捅了捅叶白宇,低声道:“小白,你跟叶长老有几分神似哦。”叶白宇道:“姓叶的五百年前都是一家,有什么好奇怪的?”傅惊涛低笑道:“那你还不赶快上去认亲戚?”叶白宇道:“认你个头!”
万众瞩目中,姜浩云潇洒地飞身落马,抱拳笑道:“小侄何德何能,岂敢劳动众位师叔出门迎候?这不是折杀晚辈吗?万一有风声传到我爹耳中,又免不了挨一顿臭骂。”
刘轩忙过去托起他的手臂,朗声笑道:“大公子代表掌门出行,于情于理我们都该移步迎接。否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们淹死!何况叶师兄大驾光临,岂能怠慢?异日回到凌云峰上,还指望叶师兄多多关照呢。”姜浩云的身份自不待言,叶霄平则是七大家族中叶家的佼佼者,同样不能轻易得罪。
叶霄平指了指那白发老者,笑道:“你是有眼不识泰山么?柳辰华柳师叔在此,哪里轮到我发话。”
刘轩等一震,忙肃容行礼道:“不知师叔当面,敬请见谅!”他们虽然曾在凌云峰上学艺,但武功有成后便闯荡江湖,并无机会结交轩辕门内默默无闻的前辈高手们。这些无名高手毕生钻研武学,常常闭关修炼,几乎不被外人所知,是凌云峰上最为神秘莫测的一群隐士。也正是因为顾忌到他们的存在,实力强大如魔教慎之又慎,避免过于激怒轩辕门。
柳辰华淡淡道:“老夫此次下山行走乃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通告你们,不知者不罪嘛。”顿了一顿,又道:“老夫不喜欢晚辈太拘谨,也不喜欢出风头,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因我而改变章程。明白吗?”
刘轩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颌首道:“明白。”显而易见,在掌门交替的微妙时刻,柳辰华所代表的一方已表明态度了。只要姜浩云掌握了这股深不可测的势力,足以压过其他竞争者,执掌大权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投效支持他,绝对是稳赚不赔。
当下以柳辰华为尊,姜浩云、刘轩、叶霄平次之,众人谈笑风生地跨进大门。
一进门便看到那临时搭建的彩棚和乱哄哄的各色人等。柳辰华眉心一皱,沉声道:“刘轩,你还邀请了外人吗?”刘轩苦笑道:“回禀师叔,师侄原先是想低调行事的,但朋友们探得风声后竟不请自来。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总不好拒绝别人心意,索性一并回请答谢了。”叶霄平道:“人情来往,古今亦然。只怪刘师弟家大业大,上赶着拍马屁的人太多了。”刘轩作揖道:“叶师兄取笑我不是?要不是背靠着轩辕门这棵大树,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刘家的兴衰荣辱,实则取决于本门的强盛与否。”姜浩云笑道:“刘师叔一语中的啊!所以你我要齐心协力,夯实本门基业,将来才好号令白道门派,共图江湖霸业!”刘轩慨然道:“为了轩辕大业,我刘氏一脉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两人一唱一和,等于公然结盟了,一旦消息传开,姜浩云登顶的呼声又将强上几分。
姜浩云满意的点点头,忽道:“费师叔,傅师弟和叶师弟最近武功进境如何?临下山前,我爹还嘱咐我要过问一下。”费成田简要说道:“叶白宇悟性高,肯吃苦,剑术初窥门径了。不过傅惊涛内力提升缓慢,要想通过内门考核难度极大。”姜浩云笑道:“傅师弟可是入了吐蕃国师法眼的人才,潜力惊人,哪有通不过考核的道理?我偶然得了一瓶八极凝元丹,培元固基颇为有效,正好助他一臂之力。”费成田摇头道:“内功修行须靠自己明悟苦修,若是依赖药力突破则是拔苗助长了,虽然一时见效,长远来看却得不偿失。”姜浩云笑容一僵,淡淡道:“既然如此,我静候傅师弟好消息便是。”
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向刘轩寒暄祝贺。刘轩红光满面,眉开眼笑,总不忘把姜浩云郑重介绍一番,马屁功夫润物无声。轩辕门的名头在西北太过响亮,众宾客听闻眼前的年青人乃是掌门公子,无不肃然起敬,争相献媚。
好不容易进了大厅,分头坐定,精心准备的酒水佳肴如流水般端了上来。刘轩首先举杯致辞,感谢各方来宾赏脸。待他连干三杯后,寿宴才算正式开席。一时间厅内厅外人声鼎沸,敬酒的、划拳的、说笑的、贺寿的,吵闹声差点把屋顶掀翻。
黄旭、苏靖等少年坐在大厅一角,开怀大嚼。傅惊涛边撕扯烤羊肉,边斜瞄着人来人往的主桌,含糊地说道:“有朝一日我也要像刘师伯一般,在人前风光无限!”叶白宇鄙夷道:“这算得了什么?!真是井底之蛙!”傅惊涛不服气道:“难道你见过更盛大的场面吗?”叶白宇无所谓道:“没见过。”傅惊涛气得牙根发痒,眼珠滴溜溜一转,坏笑道:“咦,左师妹你来了,快请坐!”叶白宇手一抖,一块羊蹄没夹稳当,啪的掉落桌面。众少年见状哄堂大笑,原来左霞仍端坐未动,是叶白宇上当了!
宴席至半,忽听一阵锣鼓声响,二三十名装扮各异的乐师、优伶、舞姬涌进大厅,齐声道:“凤翔成家班受邀献艺,祝刘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百子千孙!”刘轩哈哈大笑道:“好,说得好!统统有赏!”众宾客亦凑趣地鼓掌叫好,腾出了中央一片空地。彼时席间穿插歌舞助兴乃是惯例,某些豪门大族甚至专门蓄养有歌舞伎,其中相貌出色的还被当成礼物送人。
只见乐师优伶退至两旁,独留下六名面罩轻纱、身材修长的舞姬。舞姬们青丝如瀑,明眸善睐,细腰如柳,身披彩绸,袅袅娉娉地俏立在大厅中央,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魔力。琴弦“铮铮”拨动,悠扬的乐曲声流淌而出,静立的舞姬们仿佛是忽然注入了生命,纤手颤动,粉臂轻扬,腰臀及双腿和着玄妙的韵律摆动,柔媚入骨,风情无限,如磁石般牢牢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乐声转疾,领舞的少女踏步上前,娇躯旋转,双臂如花瓣般忽开忽合,如梦中的精灵,尽情展示着不可思议的高超技艺。
众人不觉屏住了呼吸,心神随着她的舞姿起伏波动。
傅惊涛越看越觉得那领舞的身形韵味甚是熟悉,双拳不觉握紧,颈后寒毛倒竖——若果真是她,岂不是立刻要有大事发生?这充满喜庆的厅堂,会不会血流成河?环目一扫,但见七八位优伶乘人不备,正悄然逼近主桌。而刘轩、姜浩云等并未觉察异常,依旧握着酒杯。与此同时,本该负责传送酒菜的婢女中也混杂了不少健硕的男仆,似有意似无意地卡住门窗方向。
不祥的阴影袭来,空气中酝酿着可怕的雷暴。最要命的是,绝大多数人已被醇酒和美色迷醉,根本未加提防!
傅惊涛想要喝破敌人的阴谋,却发现自己竟紧张得无法呼吸,仿佛深陷于最恐惧的噩梦,失去了呼喊的能力。他猛的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挣脱了恐惧的束缚,抓起桌上的酒壶用力向那舞姬掷去!同桌的少年们骇了一跳,急忙把他按住,低声喝道:“你疯了吗?”傅惊涛挣扎着喊道:“放开我,她是魔女呀!”
在场的高手何其之多,酒壶方一脱手,便有十余道目光射来,或惊诧或冷厉,令大厅内的气氛不由一窒。乐曲声戛然而止,那领舞的少女果断喝道:“动手!”袖袍一甩,数十枚细小的淬毒暗器飞出,怒射向高坐主位的刘轩!几乎是同一时刻,其他舞姬、乐师、优伶们竞相亮出暗藏的兵器,朝着预定的目标冲去!
杀机骤临,饮至半醉的刘轩登时惊醒,怒喝道:“鼠辈找死!”抬手一挥,无形的劲气扫向暗器。
柳辰华脸色忽变,喝道:“小心!”
话方出口,空中陡然出现了几颗黑乎乎的圆球,迎头撞上那澎湃的气浪。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白光爆闪,五颜六色的烟雾喷射弥漫,迅速向四周扩散开去。刘轩等忙屏住呼吸,不约而同地抽身急退,谁也不想沾上一星半点这古怪的烟雾。可是才退出数步,冷风袭来,每一人都遭到强敌的夹击,失去了联手的机会!
惊变忽生,大厅内仅仅静止了刹那,无数声音轰然炸响,众人哭爹喊娘、你推我撞地往厅外逃去。早有预谋的杀手们撕掉伪装,一边驱使宾客堵塞门窗通道,以阻止护卫家丁们入内救援,一边大开杀戒。转眼间血柱冲天,断肢凌乱,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好好的喜庆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一众轩辕弟子分坐在大厅两侧,虽然远离漩涡的中心,但因参加寿宴的关系,几乎无人携带兵器。眼见敌人在凶狠围攻父亲,刘云汉第一个红了眼,随手操起板凳,大喊道:“爹,我来救你!”不少年轻弟子受他豪情感染,嗷嗷叫唤着无畏扑上。黄旭等却没有那么冲动,他们曾经历过血腥厮杀,深知大混战的残酷无情,若是武功修为不够,贸然加入其中与送死无异。苏靖飞快地说道:“老三、老四,快招呼大伙儿聚拢成堆,不求伤敌,自保为上!”此时分头突围是不可能了,唯有同舟共济对抗威胁,静候师门长辈杀退敌手。
傅惊涛和叶白宇点了点头,立即跃上桌子振臂高呼。他俩名头最响,危急时众弟子自然为其马首是瞻,赶紧听令围聚成圈。苏靖顺势接过指挥权,让众少女和年幼的师弟们站在核心,第二层则是擅使暗器的、力大如牛的,剩下统统安排在最外层。仓促中还收拢了一切可用物品,又将桌子板凳拆散,把长短不一的木条当成兵器发了下去。至于另一侧的师兄弟们是否冷静应对,又或是惊慌下惨遭屠戮,就无暇关注了。众少年肩并着肩,脚挨着脚,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体温,慌乱的情绪逐渐转为稳定。
就在他们布阵的当口,刘云汉等和敌人短兵相接了。但见寒光闪过,人头乱滚,就如浪花猛然撞上了礁石,一个照面间便尽数瓦解、破碎、消散。杀得性起的大汉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拭去兵刃上的血珠,转而逼向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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