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鑫呆了一呆,道:“师叔祖,人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心底凛然,定是那“赵破关”乘人不备偷偷下毒,其他几位吃了同样的东西,此时多半也毒发身亡了!潘元见惯了大风大浪,反应极快,一抬脚把乔鑫踹下车,低声骂道:“臭小子,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婆娘拖到林子里埋了!”乔鑫如梦初醒,弯腰拖起余温犹存的尸体,三步并作两步窜进路旁的枯树林中,以免被旁人看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潘元摇了摇头,拴好骡子,随后跟了上去。
乔鑫深入林中百余步,把尸体抛进一处洼地,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嘟哝道:“晦气!”
潘元淡淡道:“认真搜一搜她身上,或许有可供追查的线索。”
乔鑫不由苦了脸,磨磨蹭蹭地搜检一番,但除了银钱衣物外,并没有找到任何一样表明其身份的物品。
潘元皱眉道:“幕后主使者不仅事先拟好灭口的毒计,甚至连信物都不允许属下携带,心思之缜密何其可怕!这等行事风格和魔门大不相同,亦不同于白道各大宗派,却不知是何方妖魔鬼怪?难道本门竟然另树强敌而不自知?”
魔门尽管凶残狠辣,却不会随意毒杀己方的眼线探子,相反一旦陷于险境之中,还要想方设法助其逃命。而这妇人及其同伴明显被当成了弃子,哪怕他们身份尚未暴露,照样难逃一死。这等严酷无情的手段,比魔门犹有过之。
轩辕门乃白道第一门派,实力之雄厚无需赘言。但正所谓树大招风,数十年来遭受了无数的明枪暗箭攻击,敌人可不仅仅来自**一脉。蜀山剑派、太极观、无相寺、万剑盟等实力超卓的门派,都想取而代之,号令天下群雄。不过这些白道门派总还顾及江湖大义,做事不会太过阴损。
难道在黑白两道之外,另有一头庞然巨兽隐身暗处,心怀叵测?
乔鑫瞥了潘元一眼,欲言又止。
潘元不耐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的做什么?难不成老头子会一口吃了你?”
乔鑫道:“师叔祖,这妇人临死前不是吐露了‘赵破关’之名吗?姓赵的必定是他们一伙的头目,也是毒杀他们的元凶。只要设法捉住此人,严加拷问,定能获悉更多的秘密。”
潘元摇头道:“你别忘了,姓赵的随时可以改变装束容貌,隐去行踪,岂会轻易落网?”
乔鑫呵呵笑道:“我们可以偷偷放出风去,就说这妇人中毒未死,救活后被囚禁在武田堡某处地牢。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人灭口,多半会潜回堡中伺机下手。到了那时候,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潘元沉吟道:“若是好好筹划一番,以有心算无心,此计颇为可行。关键是如何打消对方的猜疑,诱使他乖乖咬钩……”
就在这时,忽听枯枝断裂,冰雪崩落,一条黑影宛如巨鹰般掠过树梢,顺着雪地上的痕迹疾扑而来!但见来者面无表情,目光冰寒如针,正是曾在小店里照过面的那可疑汉子!
乔鑫失声道:“赵破关!”
潘元脸色大变,厉声道:“噤声!”扯住他的袖袍疾退数步,面向不速之客站稳。乔鑫莫名其妙,这姓赵的自投罗网最好不过,潘元为何如此紧张?以潘元的辈分武功,收拾对方不是轻而易举吗?莫非是想示敌以弱,套出更多的秘密?
那汉子嗖的跃落地面,先扫了几眼那妇人七窍流血的面容,吁出一口长气,才将视线转移到一老一少身上,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杀人劫财,毁尸灭迹!”他极为谨慎,并未贸然动手,生怕一脚踢中了铁板。
潘元忙摆手道:“误会,误会了!这妇人不知为何忽然跌倒在路旁,一命呜呼,恰巧被我祖孙俩碰到。我们既不知其姓名,更不知其家住何处,总不能让她曝尸野外,被野狗饿狼吞食,所以心想着把她葬在此处,入土为安。”
那汉子目光微闪,沉声道:“她在死之前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潘元斩钉截铁道:“啥都没说!”
“没说?”那汉子冷笑一声,缓缓道:“那你们从何得知我的名字?”
空气骤然一冷,杀意弥漫。
乔鑫再也忍耐不住,并指大喝道:“赵破关,你少装腔作势了!你残杀同伴,心肠比蛇蝎毒辣百倍!识相的,立即跪地求饶,把你们的阴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若你肯袒露一切实情,我轩辕门或会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轩辕门?!”赵破关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行藏败露,陷入了轩辕门所设的圈套,毫不迟疑地拔身跃起,足尖一点树枝,竟是头也不回的急速逃离。
乔鑫呆了一呆,跳脚大叫道:“师叔祖,快追呀,别让他逃了!”
潘元啪的给了他一个爆栗,低喝道:“谁让你自作主张打草惊蛇的?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懂不懂?别管他了,我们快走!”一把扯住满头雾水的乔鑫,拔脚往林外冲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有冲到官道上,才能摆脱杀身之祸。乔鑫不解风情地叫道:“师叔祖,你方向弄反了!”潘元充耳不闻,脚底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眼看离林子边缘尚有十余丈,忽听嗖嗖风声大作,几根粗大的树枝如离弦之箭般射来。潘元足底一顿,立即侧身仆倒,连带着措手不及的乔鑫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狼狈地滚了几滚。
“他娘的,竟敢骗老子,去死罢!”那赵破关去而复返,眼神凶厉,喷出难以掩饰的熊熊怒火,自高处展臂扑落。他可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岂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刚才疾掠时意识到周围并无埋伏,也没有发现任何高手的气息,羞恼之余立刻返身追杀。
乔鑫翻身坐起,但觉滚滚杀气当头浇落,无暇思索潘元为何迟迟不肯出手,怒喝一声,手腕急扬,数十点星芒如烟花般爆裂开来,尽数射向敌手。
赵破关凌空一个筋斗避过当面袭来的暗器,反手一掌拍出,掌力砰的击中乔鑫胸口。哇!乔鑫口喷鲜血,倒滑出一丈多远,直到后背撞上树干才停下。赵破关冷笑道:“就凭这手不入流的暗器功夫,居然想冒充轩辕弟子?真是笑死人了!”乔鑫怒道:“我本来就是轩辕门下,何须冒充?师叔祖,快给他点厉害尝尝!”赵破关狐疑的目光转向潘元,沉声道:“老头,有啥本事尽管施展,我接着!”
潘元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雪泥,道:“难道你行走江湖,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赵破关不耐道:“少废话!”双拳交错,就欲腾身杀上。
潘元喝道:“且慢!我瞧你的身法武功,应是出自河北神鹰门吧?你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连累师门家人吗?幸亏大错尚未铸成,我劝你及时收手,马上退出我轩辕门地界,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赵破关身子一凝,目光闪烁,缓缓道:“阁下果真是轩辕门的前辈?不知如何称呼?”
潘元仰天打个哈哈,道:“老夫虽在轩辕门熬了几十年,但不喜抛头露面,即使报出字号谅你亦未曾听闻。反正老夫只想去往秦州,没兴趣节外生枝,也不用你攀交情。只要你承诺远走高飞,老夫就当从未遇见过你。”
乔鑫不服气地嚷道:“师叔祖,难道我刚刚挨的一掌就这么算了?”
潘元喝道:“住口,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份?”
赵破关抱拳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前辈宽宏大度,赵某又怎能不识好歹继续纠缠?方才若有得罪之处,敬请见谅。”
潘元笑道:“好说好说,不知者不罪嘛……”蓦地劲风刮面,那赵破关毫无征兆地腾空跃起,拳影排空,悍然轰下!潘元怒道:“无耻小辈!”足尖使力,闪身往后避过杀招。赵破关既已撕破脸面动手,怎会善罢甘休,后招连绵不绝,竟是愈加狠辣。
两人一进一退,劲气相击,冰雪飞扬。
但听砰的一声闷响,赵破关身子微晃,潘元却噔噔噔连退三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乔鑫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潘元辈分如此之高,怎会轻易落败?这是老天爷在开玩笑吗?陡然之间,回想起潘元方才的种种异常举动,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莫非这位师叔祖乃是门中异类,不爱武道修行?如今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十有八九难逃一劫了。
赵破关心中大定,狞笑道:“前辈何必留手,瞧不起赵某是吗?”足踏中宫欺身直进,又是一拳狠狠捣出。潘元不敢正面挡其锋锐,侧步斜退,双掌如封似闭,虚虚实实化影千重。赵破关微一转身,倏地一记鞭腿横扫过去,登时击破重重虚影,把潘元整个人踢飞出丈许开外,喷血跌倒。赵破关大笑道:“轩辕前辈,不堪一击呀!”
“师叔祖!”乔鑫连滚带爬地冲到潘元身侧,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只见他面若金纸,呼吸浑浊,分明是内伤不轻。潘元勉强一笑,低声道:“区区小伤罢了,阎王爷还不想见我。”乔鑫悔恨交集,一咬牙转身摆开对敌架势。
赵破关失笑道:“你小子是嫌命长了主动求死吗?”
乔鑫一字字道:“左右一死,何惧之有!”话音未落,赵破关已是劈面一掌拍来。即使他有心拼命,无奈双方的实力相差太远,仅是一个照面,便身不由主地倒飞数丈,摔得浑身筋骨几乎碎裂。
赵破关宛如拍飞了一只小小的苍蝇,浑然不以为意,目光罩定了潘元,道:“前辈可有遗言交代?”
潘元轻咳两声,吐出一口紫黑色的淤血,淡淡道:“你今日杀了我,不管是逃到天涯海角,又或是躲到皇宫王府,迟早有一日会死在轩辕门手上!”
赵破关摇头道:“可惜前辈你是看不到了!”踏前一步,右掌凝聚九成功力,呼的拍向潘元顶门要害。潘元顾不得形象难看,往后一滚,顺势抓起满把的积雪掷出。赵破关如影随形地紧追而上,掌力笼罩,毫不手软。忽然,纷飞的雪粉中寒光骤闪,响起凄厉的尖啸声!赵破关怪叫一声,仿佛半夜见鬼一般,凌空倒跃而回,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潘元颤巍巍地站直身,冷笑道:“怎么样,唐门的‘七毒绝命针’滋味如何?老夫虽然武功不如你,但坐拥金山银海,保命的手段可不要太多!”
赵破关死死地盯着潘元,恨不能把他刺出千仓百孔,咬牙道:“你一开始便故意示弱,其实是引诱我近身是不是?”
潘元叹道:“你现在才醒悟过来,不觉得太晚了吗?你神鹰门以身法出众闻名于世,若你满心戒备,离得老远,老夫如何能一击得手?要知道七毒绝命针装填不易,且每用一次相当于耗银千两,老夫当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赵破关吃力地道:“你这老狐狸!我好……恨……”胸腹处蓦然涌出几点黑色血迹,跟着双膝一软,直挺挺地俯面仆倒,死不瞑目。他刚刚毒杀了自己的部下,不料因果报应,天道循环,同样难逃中毒毙命的下场。
潘元耸耸肩道:“你要怪便怪唐门的暗器太毒辣,变成鬼魂后可别来缠我。”仔细搜查赵破关的尸体,结果找到了一面白色玉牌。那玉牌色泽温润,雕工精细,正面刻着“子肆”二字,背面刻有繁复的云纹。潘元眉心微皱,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神色阴晴不定。
忽听乔鑫“唉哟哟”地**道:“师叔祖,快救命呀!”
潘元随手把玉牌纳入怀中,肉痛地掏出一瓶丹药,叹道:“自从认识你小子,老头子亏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