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武堂内,一片昏暗,室内窗户墙壁都用黑色的布幔遮挡着,桌上一盏油灯透着微弱的光亮。
记录官邹正坐在桌前,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道:“幸好有院长先生用天外陨石做的测试仪,否则像当年一样,光是学生们天赋测试就大费周章。”
知武堂堂主冯绍唐坐在不远处,他捧着一盏热茶轻啜一口,叹了口气道:“老邹,今年的学生人数骤减,天赋这个东西,一般人不是说有就有的,龙门书院那边兴许也不比咱们这里好多少!”
他这话也仅仅是聊以自我安慰,自从朝廷批准龙门书院成立,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日俱增,同为大陈帝国京都学府,在朝廷有意无意的支持下,仅是招收学生人数,龙门书院已稳压知行院一头。知行院日趋没落,似乎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罢了。
“怎么样?这一上午咱们收获如何?”冯绍唐又倒了一盏茶问道,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听到他又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一共测试了四百三十六名学生,有修行天赋的只有十二人,这其中还包括那位顾国公,比起去年已是大大不如!”邹正摇头叹道。
“哦?那顾轻舟浪荡公子竟然也有修行天赋,倒是让人有点意外,可惜了”冯绍唐砸吧着嘴也跟着摇头道:“这些年修行天赋出众的学生越来越少了,人才调零啊,难道真的是天不佑我知行院?”
两人正说着,外面走进一个胖胖的学子。这个小胖子很快适应了室内的昏暗,他左顾右盼,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待看清坐在桌子后面的邹正后,恭敬行了一礼。
“把手放上去,放松心神,深呼吸!”邹正指着屋中间一张方桌。桌上一个不知什么材质打造的六角形圆托,圆托上摆着一个西瓜大小灰不溜秋的石球,他面无表情地对小胖子道。
小胖子依言把手放在石球上,他的手掌甫一接触,石球便发出朦胧的白色光芒,随着他的呼吸,石球渐趋明亮起来,最后发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你叫什么名字?”
冯绍唐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和邹正异口同声地问道,小胖子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人,吓的后退一步。
石球顿时变的黯淡无光,昏暗中响起一个怯怯声音道:“学生范大志!”
“好!”冯绍唐一手握拳击打在另一只手掌心,显得十分振奋。
刚才那闪耀的光芒,说明这学子资质极好。知行院历年测试,如眼前这个叫范大志般璀璨夺目的,还真是少之又少。想不到这个小胖子其貌不扬,倒是天赋绝顶,等下结束后汇报给程院首,想必他也会大为高兴。
冯绍唐心里欣喜的想着,邹正已把范大志的名字郑重写在花名册上,又详细询问了年龄,户籍,具体住所等问题,才让他出去。
冯绍唐喜滋滋捧起茶盏,一饮而尽,又起身倒了一杯热茶,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忽觉有股尿意,正准备去趟茅厕,门外又走进一个学子。
这少年长的眉目清秀,身材笔挺,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让人望之欣赏。冯绍唐忍住尿意又坐下来,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浮在上面的茶沫,决定看完这个再去。
“把手放上去,放松心神,深呼吸!”邹正照例指着灰不溜秋的石球,面无表情。
何安右手摸着石球,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间石球先是没反应,然后缓缓渗出淡黄色光芒,颜色越来越深,最后石球变成明黄色,晶莹剔透,恍如初升的太阳,直照的整个房间明亮无比,刺眼无比。
“啪”的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冯绍唐再一次惊得跳了起来,热茶溅在脚上也顾不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冯绍唐声音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问道。
“学生何安!”少年淡淡答道,刺眼夺目的明黄光芒照的他眉眼纤毫毕现,愈发显得俊逸非凡。
他移开手掌,石球光芒逐渐黯淡,室内又陷入昏暗。
邹正握笔的手颤抖着,将少年的名字写在花名册上,又详细问了一些问题,目送着少年转身走出门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眉宇之间却满是震惊与喜气。
“老邹,捡到宝啦!捡到宝啦!”冯绍唐拍着桌子大笑,片刻一脸严肃道:“切记!此事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你出去解释一下,今日测试结束,明日再继续!”邹正点头称是。
冯绍唐提着袍裾,火烧火燎的先去了茅房,又急匆匆的奔向院首阁。
冯绍唐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他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刺眼夺目如炽阳般的光芒,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天赋异禀的学子,要知道十年来知行院最优秀的学生测试,也不过光芒照射一丈之地,而这个叫何安的学子测试石球璀璨夺目,那明黄光芒刺的他简直睁不开眼睛,将来武道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一身黑色玄衣的程子涯坐在院首阁窗前,左手拎着酒坛,右手握着一只海碗,狠狠灌了一口。
他喝的微醺,此时脸色微红却眼眸澄亮,只是望着窗外的残雪偶尔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绍唐风风火火的噔噔噔跑上楼阁,在楼梯拐角处远远的透过窗户看到程子涯,挥舞着手臂大声呼道:“院首!程院首啊!”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冯堂主,何事惊慌?”程子涯大步流星走出来,冯绍唐跑到他面前站定,抚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把刚才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程子涯听完愣了片刻,忽然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老冯,咱们捡到宝啦!哈哈哈干得漂亮!走,去告诉我师哥!”
他笑呵呵地拍了拍冯绍唐的肩,双手一背,转头就向文院走去。
致知殿里,魏知临手握一卷书正坐在案边看的入神,殿门突然被打开,先是一个脑袋探进来,攸然又缩回去,紧接着迈出一条大长腿,露出半边玄色黑服。
“子涯!你已做院首多年,还是这般不稳重?”魏知临哑然失笑,放下书卷,朗声道。
“哈哈!师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程子涯一步迈进来,单手叉腰朗声大笑道。
“哦何事值得如此高兴?”魏知临笑问道。
程子涯一把扯进来站在门外的冯绍唐,让他把刚才知武堂情况又详细说了一遍。
魏知临听完脸色大变急道:“此事有几人知晓?切不可外传!”
程子涯得意一笑道:“除了此间我们三人,只有做记录的邹正知道,师哥放心!”
“如此甚好!”魏知临点了点头,心中暗忖恩师当初让我多多关注磨砺这两个小家伙,定是早已察觉他们身份。想不到那个何安天赋如此惊人,知行院已经多年不曾出现这样人才了,想到这里也不由揽须开怀大笑。
何安与范大志测试成绩惊艳的消息,在知行院高层有限的几个人中传播着,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两人受到了格外的关注。
有行院老师专门给两人讲授修行功法、心得以及实战技巧等修行知识,陈桑榆也专程给两人详细讲授了有关修行方面的许多基础理论。
何安终于可以确认的是以往自己感受到的清虚之气果然就是天地元气。范大志也能够吸收天地元气,虽然比不上何安的速度,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能够调动精神感知力,释放出一缕微弱的神识。
两人有了名师指点,每日进步神速,让陈桑榆啧啧称奇。
毕云飞很郁闷,测试结果出来,同室四人中只有自己没有修行天赋。顾轻舟贵为国公,能够成为修行者,他觉得理所应当。
可凭什么和自己同样贫寒出身的何安和范大志也能成为修行者?自己自幼贫苦,风尘困顿中抵死努力,历尽艰辛方才成为县里唯一一个考入知行院的才子。自己聪明、勤奋、上进、又悟性极高,可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偏偏自己就没有修行天赋?
他在知行院后山无人的竹林里失魂落魄地游荡着,他折断一根竹枝,疯狂地抽打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懑和不甘。
时光如水,隆冬渐至。知行院里,何安与范大志每天忙忙碌碌,在文院学习百家典集,行院跟随诸位老师研习修行,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不知不觉的,已临近年关。丁文若时而会找何安和范大志请教一些经集难题,韩婵娟则比较低调,每日放学就匆匆离去,偶尔会请何安和大志出去吃饭。
“此二人功法纯熟,体内真气澎湃,那名叫何安的学子更是丹基混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实在令人惊叹,我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打娘胎就开始练起?更为奇怪的是,这两人自己修炼多年的心法、散手,与我知行院有几分相像,且同时又揉入天下各门派功法之长,虽然驳杂,但由繁化简,精妙绝伦。其中有些奥义我也不能领会,据二人说是由何安的叔叔何魁所授,看来这位何魁很不简单!”
说话的人是陈桑榆,此时他正坐在致知殿里,上首坐着魏知临与程子涯。
听了他的话,魏知临抚须微笑点头,程子涯听的眉毛一跳,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气。
陈桑榆继续说道:“如今两人进步神速,在不比拼真气、没有境界碾压的情况下,何安能与传武教习过招百余合而不落下风。那个叫范大志的学生似乎对操纵天地元气,以及精神感知力方面异常有天赋,这两个人我建议,是时候对他们开放藏书楼内阁,让他们修习更精深的功法了!”
“好!”程子涯喜上眉梢高声叫道:“师哥,这两个小家伙行啊!你看如何?”
“嗯!如今这两人所欠缺的,不过是实战经验与临敌应变的能力,偏偏这些是教不来也急不得的,只有日后他们自己行走天下慢慢磨砺了。至于那位叫何魁的高人,子涯可以派人探查一下,说不定此人与我知行院有旧,就依桑榆所言,让他们进入藏书楼”魏知临沉吟道。
知行院凡是有修行天赋的学子,修行到一定程度,可以进入藏书楼挑选适合自己的功法。
藏书楼里藏书极多,国师把前朝皇宫宣文殿的诸子典集、武学秘笈都悉数放入藏书楼,再加上自己平生收集的,还有自己的心得笔录,也一并收入。
何安与范大志进入藏书楼就彻底被眼前的藏书震惊了。偌大的书楼上下两层,满满当当尽是书籍,一排排整齐的书架,就连墙角也堆放着一摞摞书籍,有些书已泛黄,有些布满灰尘,两人行走在书山籍海中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在藏书楼老师的指点下,两人才看到一排排书架上贴着纸签,上面分门别类的写着《行军兵法》、《内家功法》、《外门功法》、《兵器大全》、《拳脚掌法》等等,走进书架又有详细的各种分类纸签。
知行院大多学子学习的都是《知行心法》,国师李行知自创的《知行心法》能修炼到真我巅峰境,已是世间一等一的心法。
来到藏书楼里需要挑选的是功法,何安挑了半天,选了一本《惊鸿剑法》,而范大志对兵器不感兴趣,他东张西望看了半天选了一本《元气化形》。
两人就这样在浩如烟海的藏书楼里到处翻看,挑挑拣拣半天,负责看管藏书楼的老师也不禁止,只是提醒两人进出时间有限。
将要离开的时候,在角落一个陈旧的书架上,范大志发现几本残破的书籍,其中一本封面画了一只乌龟,他好奇的拿起来翻看。
“这本《玄武经》是国师先生收录的功法残卷,源自佛家神通,据说修至大成刀枪不入威力无比,如果喜欢你们也可以拿去修习,不过残卷即是残卷,修不修的成,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老师在一旁适时的提醒道。
范大志看了大概,内容晦涩难懂,但似乎也是天地元气运行相关的功法,就喜滋滋的揣进怀里。
何安看了半天,也拿起书架上的一本残破册子,只看了几页,就毫不迟疑的也收入囊中。
一旁藏书楼的老师眼角跳了跳,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拿的那本是《惊神指》残卷,其中只有“惊神”、“戮仙”等寥寥几招,据说几百年来从未有人修炼成功过,你确定要拿它修炼?少年,进入藏书楼内阁,机会难得,莫怪我没提醒你!”
何安笑笑,拱手谢过老师,两人走出了藏书楼,刚走下藏书楼的木梯,楼下一人迎面走来。
“你就是何安?”此人身材魁梧,身材高大,比二人高出半头,居高临下问道。
何安愕然,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淡然道:“在下正是何安,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柬,上面赫然两个大字——《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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